简介
《深渊教室:我在旧印会当卷王》是由作者“巨大的太阳 ”创作编写的一本连载都市修真类型小说,路迟是这本小说的主角,这本书已更新128602字。
深渊教室:我在旧印会当卷王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他死死盯着对面那张脸。那张过分年轻,甚至有些无害的脸。可那双泛着紫意的眼睛里,却盛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湖。湖底,倒映着他最深的恐惧与秘密。
林霜的手指,在路迟看不见的角度,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那触感冰凉,带着轻微的颤抖,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将路迟即将崩断的理智拉了回来。
他不能冲动。
冲动,陈默就会死。
冲动,他可能永远无法触及关于父亲的真相。
这个疯子,这个怪物,他捏住了自己所有的命门。
路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他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和指甲留下的深痕。
他拉开椅子。
刺耳的摩擦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尖锐。
他坐下了。
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僵硬得像是生了锈。他没有去看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年轻人带笑的脸上。
“说。”路迟的声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
年轻人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他提起紫砂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动作优雅得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学院,不是你们想象中的象牙塔。”他开口了,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它是一座……农场。”
“农场?”林霜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学者般的审视。
“没错,农场。”年轻人抿了一口茶,发出享受的轻叹。“你们是作物,而收割者,不止一方。”
他放下茶杯,紫色的瞳孔转向路迟脚边的行李袋。
“陈默,就是一株长歪了的作物。他的血脉里,混了点不该有的东西。那是‘深海’的种子。学院的园丁们想做的,是把他连根拔起,然后烧掉,以免污染整片田地。简单,粗暴,有效。”
“你胡说!”路迟低吼,胸口剧烈起伏。
“我胡说?”年轻人笑了,摇了摇手指。“那你告诉我,你们送他去的学院医务室,那个姓赵的老校医,是不是给他开了一堆镇静剂,然后告诉你们,他只是精神压力太大?”
路迟的瞳孔缩紧了。
赵校医确实是这么说的。
“那些镇静剂,根本压不住他血脉里的‘回响’。只会让他更痛苦,让他的精神在梦境的深海里被撕扯得更碎。”年轻人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而我,能让他安静下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对着行李袋,轻轻一点。
袋子里的闷哼声,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
路迟和林霜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
“睡着了。”年轻人收回手指,端起茶杯,欣赏着琥珀色的茶汤。“一个安稳的,没有噩梦的觉。这是你们,和学院,都给不了他的。”
仓库里只剩下老旧通风管道“呼呼”的风声。
路…迟的大脑一片混乱。深海,血脉,回响……这些陌生的词汇像一条条黏滑的触手,缠绕着他的认知,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心和晕眩。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年轻人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目光飘向仓库顶部昏暗的灯光。“你可以叫我‘信使’。我为我的雇主,传递信息,也寻找……合适的‘种子’。”
“种子?”
“就像你,路迟。”年轻人的目光重新落回路迟身上,那双紫色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皮肉,直视他的骨骼。“你的抗性很高。学院那些无处不在的精神污染,对你的影响微乎其微。你就像一株长在盐碱地里的野草,顽强,还有点扎手。”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而你父亲,路迟。他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顽强。”
来了。
路迟的呼吸停滞了。
“五年前,雾港市第三号码头,打捞上来一个密封的集装箱。没有编号,没有记录,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港口的工人们都说那箱子不吉利,没人愿意碰。只有你父亲,为了多挣点加班费,接了这活。”
年轻人的叙述不带任何感情,像在背诵一份陈旧的档案。
“他打开了箱子。里面没有货物,只有一个……东西。一个黑色的,不断变换形状的,活的雕塑。”
路迟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天的情景。码头上咸湿的海风,吊车巨大的轰鸣,还有他父亲,那个总是带着一身机油味,却会用粗糙大手摸他头的男人……
“学院的人很快就到了。他们封锁了码头,带走了那个‘雕塑’,也带走了所有接触过它的人。包括你父亲。”
“他们把他带去哪了?”路迟的声音在颤抖。
“学院的地下。一个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年轻人靠回椅背,嘴角那抹散漫的笑意重新浮现。“他们想研究那个‘雕塑’,也想研究你父亲。他们发现,你父亲的精神,在接触那个东西之后,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和它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年轻人反问,“这个世界,比你们教科书上写的,要大得多,也疯狂得多。学院想做的,是垄断所有通往‘疯狂’的门。而你父亲,无意中,自己找到了一把钥匙。”
“他……还活着?”路迟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活着。”
肯定的回答,却像一把更沉重的巨锤,砸在路迟的心上。
活着,却在学院的地下。五年了。
那会是怎样一种活着?
“学院把他当成了一个‘容器’,一个过滤器。用来研究那个来自深空的‘雕塑’。他们从他身上,抽取他们想要的‘知识’和‘力量’。”年轻人平静地陈述着残酷的事实,“但是,他们太贪婪,也太无知。他们快要把容器撑破了。”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把手术刀。
“最多再过三个月。你父亲的精神就会被彻底撕碎、吞噬。到那时,他就不再是你的父亲了。他会变成……一扇门。一扇通往某个我们谁都不想看到的地方的,门。”
路迟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绝望和愤怒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林霜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她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传递过来一丝力量。
路迟转过头,看到林霜也在看着他。她的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并肩作战的决绝。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林霜替路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她直视着那个自称“信使”的年轻人,冷静得不像话。
“聪明。”年轻人赞许地点点头。“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他将面前那杯一直未动的茶,又往前推了推,推到桌子正中央。
“我的雇主,对学院手里的那个‘雕修’,也很感兴趣。但我们不喜欢学院那种粗暴的研究方式。我们更倾向于……合作。”
“所以,你们想让我们去偷东西?”林霜一针见血。
“‘取’。”年轻人纠正道,“不是偷。那东西,本就不属于学院。”
“凭我们?”路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只是两个学生。”
“不。你不是。”年轻人深深地看着路迟,“你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儿子。是一个为了朋友,敢把命豁出去的疯子。而这,恰恰是打开那扇门所需要的。”
“我需要你,回到学院,进入地下。找到关押你父亲的地方,把这个东西,交给他。”
年轻人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表面布满了无法理解的、如同电路板一样精密的纹路。盒子没有缝隙,浑然一体。
“这是什么?”
“一个‘锚’。”年轻人说,“能暂时稳固你父亲即将崩溃的精神。让他有力量,去压制那个‘雕塑’,而不是被它吞噬。这会为我们争取到时间。”
“然后呢?”
“然后,你们只需要待在他身边,等我们就行。”
这听起来像一个自杀任务。
路迟很清楚学院的防卫有多森严。别说地下,就连图书馆的禁书区,他们都差点栽在里面。
“我们做不到。”路迟说。这不是退缩,是事实。
“你们能做到。”年轻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因为我会给你们一张‘地图’。”
他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沾了点茶水,然后开始画。
他画的不是路线图,而是一个个扭曲的,怪异的符号。其中有几个,路迟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图书馆禁书区的那些残页上瞥见过。
“学院的防御系统,不是靠人,也不是靠摄像头。是靠这些‘印记’。它们构建了一个精神层面的防御网。强行闯入,只会被撕成碎片。”
“这是防御网的结构图。这些节点,是它的薄弱环节。而这个……”他用手指点在一个格外复杂的符号上,“是它的后门。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甚至学院高层都忘了的后门。”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林霜问。
“因为建造这套系统的‘人’,也曾是我的雇主。”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路迟和林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这个人的背后,到底站着一个怎样的存在?
“这是第一份礼物。”年轻人擦掉手上的水渍,“第二份礼物,是关于陈默的。”
他看向行李袋。
“他的血脉问题,根源在于一种‘呼唤’。只要还在雾港市,还在学院的范围内,这种呼唤就不会停止。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地址,一个位于城外的安全屋。那里有能够屏蔽‘呼唤’的装置。把他送去那里,他就能慢慢恢复。”
“而第三份礼物……”
年轻人站起身,走到路迟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知道,五年前,是谁把你父亲的名字,报给了学院。”
路迟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出卖者。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瞬间咬住了他的心脏。
年轻人直起身,脸上依然是那副散漫的笑。
“现在,你觉得,这个交易划算吗?”他问。
路迟没有回答。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桌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和旁边那杯渐渐冷却的茶。
他没有选择。
从他带着陈默踏入这个仓库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选择了。
要么,接受这个魔鬼的交易,踏入一个更深的深渊,去换取一线虚无缥缈的希望。
要么,拒绝。然后带着陈默,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学院抓走,被折磨致死。自己则继续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绝望中等待父亲被彻底吞噬的消息。
答案,不言而喻。
路迟伸出手,他的手不再颤抖。
他没有去碰那个金属盒子,而是端起了那杯茶。
茶水已经凉了,入口苦涩。
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砰。”
空茶杯被重重地放在桌上。
路迟抬起眼,直视着年轻人那双诡异的紫色瞳孔,一字一句地说:
“成交。”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仿佛路迟的同意,只是确认了一件早已注定的事实。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拈。
凭空地,一张质地奇异、仿佛浸透了月光的半透明薄片出现在他指间。
薄片上,无数扭曲的符号交织、游走,构成了一副流动的、立体的迷宫。那些符号,正是他刚才用茶水画出的“印记”。
“记下来。”年轻人说,语气平淡,“它只会出现十分钟。能记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这是通往地狱的地图,也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他屈指一弹,那薄片便悬浮在路迟和林霜面前的半空中,缓缓旋转。
每一个符号都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光线刺入路迟的瞳孔,让他感觉大脑像被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刺。
他没有时间去感受痛苦。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地图”,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将那些扭曲、反直觉的结构强行塞进记忆的缝隙。
这不像是背书,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烙印。每记住一个区域,他的太阳穴就突突地跳一下,鼻腔里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旁边的林霜也没有闲着。她没有路迟那种硬抗的体质,只是飞快地扫了几眼,脸色就变得惨白。但她立刻掏出手机,没有拍照,而是打开了录音功能,用极快的语速,以自己能理解的逻辑和术语,开始描述这张图的结构。
“入口坐标三,逆时针旋转符印。规避第一巡查节点,走廊左侧第三块砖,下陷结构……注意,存在精神混淆陷阱……”
她的声音冷静而稳定,像一台精密的分析仪器,将视觉信息转化成可以被理解的语言。
路迟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
有她在,他多了一重保障。
年轻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两人的配合,紫色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欣赏。
“不错。一个负责记忆核心,一个负责构建框架。你们比我带过的很多‘学生’,都要聪明。”
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便签纸,和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黄铜钥匙,放在桌上。
“城郊,迷迭路113号。一个废弃的气象观测站。钥匙是后门的。那里的地下室,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这是第二份礼物。
路迟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瞥了一眼那张便签纸,又立刻转了回去,仿佛多看一秒,就会忘记一个致命的符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路迟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记忆这些东西,本身就是一种污染。
终于,那半透明的薄片闪烁了一下,光芒黯淡,最终像烟尘一样,在空气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噗。”
路迟猛地喷出一口鼻血,鲜血溅在深色的木桌上,显得触目惊心。
“路迟!”林霜立刻扶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我没事……”路迟摆摆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闭上眼睛,那副诡异的地图却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展开,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得无比深刻。
“那么,交易完成。”
年轻人转身,拎起那个装着金属盒子的行李袋,仿佛只是出门扔一趟垃圾。
他走到仓库门口,没有回头。
“友情提醒一句。”他声音懒散地传来,“学院的反应会比你们想象的快。还有……关于那个名字,别急着去求证,那会害死你。”
“在你有足够的力量掀开底牌之前,就让这根刺,扎在你心里,时时刻刻提醒你——你有多弱小,多无力。”
说完,他拉开仓库的铁门,外面的夜色一拥而入。
他的身影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仓库的铁门“哐当”一声,被风带上。
整个空间,瞬间陷入死寂。
只剩下三个人。一个记忆过载濒临崩溃,一个冷静分析满心忧虑,还有一个,躺在地上,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
“走!”
路迟第一个打破沉默。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强迫自己站稳。
“必须马上走!林霜,拿上东西!”
林霜没有多问。她迅速将桌上的便签纸和钥匙塞进口袋,然后扶起路迟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你怎么样?还能开车吗?”
“能。”路迟咬着牙,舌尖的血腥味让他保持着清醒,“死不了。”
两人合力,将依旧昏迷的陈默搀扶起来。
陈默的身体冰冷,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海风混合着腐败水草的气味。
每一次触碰,都让路迟感到一阵心悸。
他们架着陈默,艰难地走出仓库。
外面是一片荒废的码头区,海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垃圾。远处雾港市的灯火,在浓雾中显得模糊而遥远,像另一个世界的海市蜃楼。
一辆破旧的黑色面包车,停在仓库不远处的阴影里。
车窗上积着厚厚的灰,看起来就像被遗弃了数年。
林霜看着那辆车,又看了看自己口袋里的黄铜钥匙。
“看来我们的‘雇主’,服务还挺周到。”她自嘲了一句。
他们费力地拉开车门,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两人合力将陈默安置在后排的座位上,然后迅速钻进驾驶室。
路迟坐上驾驶座,将那把黄桐钥匙插进锁孔。
引擎发出一阵垂死般的咳嗽,挣扎了几下,居然真的启动了。
“坐稳了。”
路迟一脚油门踩下,面包车发出一声怒吼,轮胎在满是砂砾的地面上尖锐地打滑,然后猛地向前窜出,冲入笼罩着城市的浓雾之中。
车厢里颠簸得厉害,老旧的零件发出吱吱嘎嘎的抗议。
后视镜里,那个阴森的仓库越来越远,最终被浓雾彻底吞噬。
路迟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一边是那副不断闪烁,释放着精神污染的防御网地图。他必须时刻集中精神,才能压制住那些符号带来的眩晕和恶心。
另一边,是那个名字。
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名字。
一个曾经在他父亲失踪后,给予他最多安慰和鼓励的人。
一个在学院里,以公正、严谨和爱护学生而闻名的老师。
旧印书院,教导主任,吴先生。
“……我知道,五年前,是谁把你父亲的名字,报给了学院。”
那个年轻人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为什么?
怎么会是他?
无数个念头在路迟的脑海中翻腾,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他想起吴先生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想起他拍着自己肩膀,鼓励自己不要放弃的场景。
那些温暖的记忆,此刻都变成了最恶毒的嘲讽。
全是假的?
一切都是伪装?
那个将他父亲推入深渊的刽子手,这五年来,一直在他身边,观察着他,欣赏着他的痛苦和挣扎?
“呕……”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涌上来,路迟猛地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推开车门就冲了出去,扶着一棵枯树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胃液。
冰冷的夜风吹在他脸上,却无法让他混乱的大脑降温。
林霜从副驾上下来,递过来一瓶水。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路迟漱了口,用冰冷的水泼了一把脸,稍微清醒了一些。
“刚才……那个人,最后跟你说了什么?”林霜终于开口问道,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很清晰,“你的状态很不对劲。”
路迟靠在树上,看着远处城市模糊的轮廓。
告诉她吗?
把她也拖进这个漩涡?
吴先生在学院里根基深厚,几乎是所有学生的偶像。说出这个名字,林霜会信吗?
不。
不能说。
就像那个年轻人说的,在没有掀桌子的能力之前,这个秘密,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毒刺。
“没什么。”路迟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深处的血丝,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只是告诉我,这次交易,我们是赢家。”
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别担心,我只是有点……精神透支。我们得快点,天亮前必须到那个观测站。”
林霜注视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她太了解路迟了。他不是一个善于隐藏心事的人。
但他既然不想说,她也无法逼问。
“好。”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下。”
“不用,我还能撑。”
路迟重新坐回驾驶座,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
仇恨,有时候是比任何兴奋剂都管用的东西。
车辆再次启动,融入无尽的夜色。
车内的气氛,比刚才更加压抑。
路迟沉默地开着车,林霜则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两人各怀心事。
城市的夜晚,透着一种诡异的死寂。
路灯昏黄,将行道树的影子拉得张牙舞爪。偶尔有几个行人在街上游荡,他们的步伐僵硬,眼神空洞,像提线的木偶。
路迟知道,这不是正常的景象。
学院的“网”被他们撕开了一个口子,哪怕只是短暂的,那些从缝隙里渗透出来的东西,也足以污染这座城市。
他不敢多看,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
后座的陈默,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水……好渴……”
路迟和林霜立刻回头。
只见陈默的身体在座位上蜷缩着,他的喉咙里发出干渴的咕哝声,嘴唇干裂,皮肤上浮现出一片片细密的、暗青色的纹路,像是干涸河床的裂痕。
“他情况不对!”林霜急道,“他好像在脱水!”
路迟立刻想到了那个年轻人的话——“呼唤”。
只要还在雾港市,还在学院的范围内,这种呼唤就不会停止。
陈默的血脉,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干。
“快了,再坚持一下!”
路迟猛踩油门,面包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疯狂疾驰。
根据便签纸上的简易地图,迷迭路113号,在城市最边缘的一座荒山上。
当他们终于驶离城区,开上蜿蜒曲折的山路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山路崎岖,两旁是黑压压的树林,风穿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某种生物的哭嚎。
在一处被杂草掩盖的岔路口,他们看到了一块锈迹斑斑的指示牌,上面“气象观测站”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
车子再也无法前行。
两人只能再次将陈默架下车,徒步向森林深处走去。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一座孤零零的白色圆顶建筑,出现在晨曦的微光中。
它像一座被遗忘的墓碑,静静地矗立在山顶。
建筑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灰色的砖石,几扇窗户的玻璃也早已破碎,黑洞洞的,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
“就是这里了。”
林霜拿出那把黄铜钥匙,找到了建筑侧面一扇不起眼的铁门。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
一声清脆的响声后,门开了。
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冷、潮湿的空气,从门缝里涌出。
两人不敢怠慢,立刻将陈默带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地上散落着废弃的仪器和文件。正中央,有一个通往地下的螺旋楼梯。
他们顺着楼梯向下,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这里不像上面那样破败。
整个房间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被一种暗金色的金属完全覆盖。金属表面刻满了无数比学院防御网更加复杂、更加精密的符号。
这些符号缓缓流淌着微光,将整个空间照亮。
房间中央,只有一个石制的平台。
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宁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就是这里。”路迟说。
当他们踏入这个房间的瞬间,他脑海中那些疯狂叫嚣的“印记”,瞬间安静了下来。那种如影随形的精神压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
他们把陈默平放在中央的石台上。
奇迹发生了。
几乎就在陈默的身体接触到石台的一瞬间,他痛苦扭曲的表情就舒缓了下来。
他皮肤上那些青黑色的干裂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他不再呻吟,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就像一个只是沉沉睡去的少年。
那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被彻底屏蔽了。
路迟和林霜站在石台边,看着恢复平静的陈默,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疲惫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
路迟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林霜也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来,她摘下眼镜,用力地揉着眉心。
劫后余生。
地下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金属墙壁上那些符号,在无声地流淌着光芒。
“路迟。”
许久,林霜再次开口。
她已经重新戴上了眼镜,目光清明,直直地看着路迟。
“现在可以说了吗?”
“那个人,到底告诉你什么了?”
“是谁,出卖了你的父亲?”
路大口地喘着气。
他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了。
他看着林霜那双写满执着的眼睛,又看了一眼石台上安睡的陈默。
他们是同伴。
是一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同伴。
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路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他终于,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那个名字。
“吴先生。”
“教导主任,吴天明。”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霜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变成一片空白。
她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吴……吴老师?”
“不可能!”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这绝对不可能!吴老师他……”
“他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路迟打断了她,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在我父亲失踪前一周,他们还在一起喝酒。我父亲告诉他,他在港口打捞上来一个‘奇怪的箱子’。一周后,我父亲就消失了。”
“而学院的‘收容记录’上,多了一个新的编号。”
一桩陈年旧案的细节,被路迟用最平淡的语气说了出来,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林霜的心上。
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天明。
那个总是温和地笑着,鼓励每一个学生,被誉为“旧印书院的良心”的老师。
那个在她因为研究禁忌知识而精神恍惚时,唯一一个没有把她当成疯子,反而“好心”地给她提供了许多“参考资料”的长辈。
现在想来,那些资料,何尝不是将她推向深渊的毒药?
一股寒意,从林霜的背脊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原来,那头最恐怖的怪物,一直用最和善的面目,待在他们身边。
地下室里,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只有墙壁上的符文,还在不知疲倦地,散发着它们永恒、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