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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及冠礼那日秦韬搬进偏院。

说是偏院,实则不过是府邸西北角一处荒废的柴房。

偏院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将秦玄韬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推开半朽的房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院内杂草丛生。窗棂漏风,房檐上结满了蜘蛛网。

残阳西斜,偏院的朱漆门扉早已斑驳。玄一袭青衫立于阶前,广袖半挽,露出修长如玉的手腕,他望着这方荒芜天地,唇角微扬,眼底不见半分颓唐。

梁上积灰簌簌而落,他却不急不躁。取一柄扫帚,以剑招之势扫过椽木,身姿如鹤展翼,灰霭竟绕他衣袂三尺而散。偶有日光穿透破瓦,碎金般落在他眉间。愈显得鼻若悬胆,眸似寒星。

院中杂草丛生,他弃了扫帚,反手抽出腰间一柄青铜短刀,刃光如雪,所过之处杂草齐根而断,动作行云流水,不似劳作,恍若执笔绘兰。汗珠随他下颌划过,没入衣领。

暮色渐浓,他拎一桶井水倒入青石盆,水波晃动,映着他如谪仙般的面容。

月光从破了的窗纸漏进来,在他衣襟上割出几道银痕。他取一方素帕浸了井水,擦拭案几。待案几洁净,他将师父给他的书籍放至案几。

雕花木床布满灰尘,秦韬立在榻前。他取过一柄旧鸡毛掸子,轻轻一扫,尘灰便如细雨般扬起。在斜照里浮沉。蛛网缠在尘尾,被他用两指捻住,缓缓扯断,残丝垂落。

湿帕擦过榻板,水痕蜿蜒如蛇形。待水渍干涸,他将老家院拿来的粗麻褥子铺在床榻上。一方青玉枕,一袭素麻裹细棉被子。

月色如霜,漫过偏院斑驳的窗棂,在青砖地上铺开一片冷寂的银辉。秦玄韬斜倚在床头,半张脸浸在月光里,半张脸隐在暗处,轮廓如玉雕琢般分明。他的眉如远山含黛,眼若寒潭映星,鼻梁高挺似孤峰独立,嘴唇微抿,透着一丝与生俱来的疏离。

夜风穿堂而过,拂动他散落的几缕墨发,发丝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他微微抬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眸光清清冽如深秋的晨露,不染半分尘世烟火气。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月色与他做伴。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素麻被角,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他的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一室的寂静。窗外竹影婆娑,沙沙作响,却入不了他的耳。他的思绪早已飘远,越过重重院落,越过世俗樊笼,去往无人知晓的地方。忽有一片枯叶被风卷起,轻轻叩击窗纸,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眸光微动,却未起身,只是将视线投向那颤动的窗棂。月光在他眼中流转,映出一片澄澈的冷意,仿佛看透了世间百态,却终究不愿沾染半分。

夜愈深,露愈重。他的衣襟上已凝了薄薄一层寒露,却浑然不觉。天地之大,却唯有这一方偏院容得下他;月色之明,却照不亮他眼底的孤寂。他就这样静坐着,如同一幅水墨丹青。

秦韬阖上双眼,任由记忆涌向心头。

母亲穿着杏红袄子站在梅花树下,发间落着两三瓣白梅。她笑着举起小竹剪:“韬儿来,这枝开的最好。”他踮着脚去够,却把整树梅花都摇得簌簌飘落。父亲大笑着将他抱起。

大哥折了梅枝替他削木剑,二哥突然从背后扑来,三人滚在厚厚的落花里,长姐用手捧起花瓣,要给他做梅花饼吃。

秦韬的回忆又飘向了那年的元宵佳节。

长安城的上元夜,从来都是不眠的,朱雀大街两侧的槐树上挂满了彩绢灯笼,有描金画凤的宫灯,有琉璃烧制的走马灯,还有孩童们提着的兔儿灯、鲤鱼灯,映的整条街亮如白日。秦韬被父亲高高架在肩上,小手紧紧攥着束发的锦带,生怕跌下去。

“韬儿,瞧那边——”父亲忽然指向西市口。

只见百戏艺人正在表演“鱼龙曼衍”,巨大的彩绸扎成龙形,在火光中翻滚腾跃,龙嘴里喷出阵阵白烟,好像真龙吐息。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喝彩,秦韬看呆了,连手里的糖人都化了也未察觉。

回府时已近二更。

秦家的庭院里也挂起了灯笼,母亲特意命人扎了一盏七层宝塔灯,每一层都坠着铜铃,夜风拂过时叮咚作响。廊下摆着红漆食案,乳娘正从食盒里端出热气腾腾的元宵——雪白的糯米团子浮在姜糖水里,面上撒着金黄的桂花屑。

“慢些吃,仔细烫着。”母亲用银匙轻轻搅动他碗里的元宵。大哥二哥都笑他,长姐轻声安慰。

几声犬吠从深巷中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秦韬思绪回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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