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鸢梨精疲力尽地回到了家。
没有心思做饭,随便煮了个面,填饱肚子后倒头就睡。
但是没有进入深度睡眠。
整个夜里都是梦。
梦里,全是和沈尘谈恋爱的大学时代。
梦里是初夏,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栀子花的香气。
她抱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刚从图书馆出来,就被沈尘拦住。
那时的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柔软,眼神清澈。
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浑身散发着少年人特有的、不掺任何杂质的阳光。
“梨梨!”他唤她,声音清亮,带着欢喜。
他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书,背在自己肩上。
“你怎么来了?”
“来接我女朋友下课啊,天经地义。”
他理直气壮,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装着切好的、红彤彤的西瓜,“喏,冰镇过的,知道你学习累,解解暑。”
她接过,指尖碰到他微凉的手指,心里却像被烫了一下,甜丝丝的。
他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他兴高采烈地跟她讲他刚打赢的篮球赛,讲他未来的规划。
他说:“梨梨,等以后我赚钱了,一定给你买最大的钻戒,带你看遍全世界的风景。”
阳光在他跳跃的发梢上跳舞,他的眼神专注而真诚,仿佛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画面一转,是冬天。
她做家教,搭地铁出来时发现下雪了。
他不知在地铁口等了多久,鼻子冻得通红,看到她,立刻跑过来,把怀里捂着的烤红薯塞给她,又握住她冰凉的手,不停地哈着气搓揉。
“笨蛋,怎么不戴手套?”
他语气责怪,眼神里却全是心疼。他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一圈圈仔细地围在她脖子上,残留着他的体温,驱散了所有寒意。
“我不冷。”
他说,然后拉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
两人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宿舍走,雪地上留下两排紧密相依的脚印。
寂静的雪夜里,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那么暖,那么真。
梦里,他看她的眼神,永远带着光,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和珍视。
他会因为她一句“想吃城南那家小笼包”而早起骑车穿过大半个城市。
会因为她生病而翘掉重要的课陪她去打点滴。
会在她因为家境自卑时,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姜鸢梨,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
那些细节,在梦里纤毫毕现,真实得让她想落泪。
然后,梦境开始扭曲。
温暖的阳光褪去。
少年清澈的眼眸被成年男人的冷漠和算计取代。
烤红薯的香甜变成了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
雪地里紧握的手,变成了他推开她、走向另一个女人的决绝背影。
无数尖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刺穿那个美好的幻梦。
姜鸢梨猛地从梦中惊醒。
窗外,天光刚亮,城市还在沉睡。
她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脸颊一片冰凉,那是梦中流下的眼泪。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抽痛。
曾经的温暖和誓言有多真切,如今的背叛和冰冷就有多刺骨。
她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枕头里。
门铃在此刻响起。
她透过猫眼看去,门外站着的竟是大姐姜招娣和大姐夫赵伟。
两人衣着光鲜,手里还提着些昂贵的营养品和果篮,脸上堆着笑容。
姜鸢梨的心沉了沉。
这个时候登门,目的不言而喻。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三妹,我和你姐夫来看看你。”
大姐一进门,顺手将礼品塞到姜鸢梨手里。
“有事吗?”姜鸢梨沉默了一会,冷淡开口。
大姐夫赵伟腆着肚子,官腔十足地笑了笑,开门见山:“鸢梨啊,听说你跟沈总闹了点矛盾?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何必闹到离婚这么严重呢?”
姜鸢梨沉默地将他们让进客厅,没有接话,只是去倒了兩杯水放在他们面前。
大姐亲热地拉着姜鸢梨的手坐下,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梨梨,不是姐说你,沈尘那样的男人,年轻有为,手里攥着多少项目资源?咱们市里多少地产公司都得给他几分面子。在外面应酬多是难免的,男人嘛,哪个不逢场作戏?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何必那么较真?”
她的话和母亲如出一辙,只是包裹了一层为你好的糖衣。
大姐夫赵伟立刻接腔,语气带着明显的利益考量:“是啊,鸢梨。你现在提离婚,太不明智了!你想想,沈尘一句话,就能让我坐上现在这个位置,年底分红多了几万!你要是离了,我们这……我这工作还怎么干?人家沈尘会怎么想我们?”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机密:“不瞒你说,弟妹最近正在运作一个大项目,成了之后,利润这个数!”
他伸出几个手指,眼神发亮,“到时候,随便从指缝里漏点给我们,都够我们换套大房子了!你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犯糊涂啊!”
姜鸢梨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原来,他们担心的不是她的幸福,不是她的痛苦,而是他们自己在沈尘那里得到的好处会不会因为她而消失。
大姐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动摇了,继续加码:“再说了,梨梨,你离了婚怎么办?你这些年都没正经工作过,靠什么生活?租小房子?挤地铁?吃那些廉价的外卖?你受得了那种苦吗?听姐一句劝,回去跟沈尘低个头,服个软,好好过日子。等你有了孩子,地位就稳了……”
“姐,姐夫。”姜鸢梨终于开口,打断了大姐的喋喋不休。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这对满心算计的夫妻。
“你们的工作,前途,换大房子的梦想,”
“是你们的事。不应该,也不能用我的婚姻,我的尊严去换。”
大姐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还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姜鸢梨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满是苍凉和讥讽,“是怕失去沈尘这个‘财神爷’,断了你们的好日子吧?”
“姜鸢梨!你怎么能这么不识好歹!”
大姐夫赵伟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像是被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没有沈尘,你算什么?我们又能算什么?你离了婚,对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你们没好处。”
姜鸢梨也站起身,直视着他们,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但对我有。”
她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不劳大姐和姐夫费心了。”
大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姜鸢梨:“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是你姐,我会骗你吗?”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要不是妈打电话给我,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大胆,还敢离婚!”
“你要是离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妹妹!”
“以后我们就不用往来了!”
姜鸢梨嗤笑了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大姐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
以往那个软绵绵的三妹,突然变成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人,她有些适应不过来。
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放软了声音,“盼娣啊,妹啊,妹夫到底做了什么?你非要离婚。”
姜鸢梨扫了一眼大姐和大姐夫,冷冷开口:“他出轨了。”
大姐一时愣住。
姜鸢梨又补充:“所以姐,要是姐夫也做出这种事情,你也能忍对吗??你也能过得下去是吗?”
大姐夫赵伟瞪了她一眼,色厉内荏:“三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怎么可能会出轨?!”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心虚,甚至都没有看她姐姐。
大姐也有些生气,“三妹,我好心过来劝你。老话说得好,宁叫人打子,莫叫人分妻。”
“没想到你反而诅咒起我来了。”
“你要离就离我不管你了。你……你以后别后悔!”
“别去我面前哭!”
说完,一把拉起还想说什么的赵伟,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连带来的礼品都忘了拿。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一切。
姜鸢梨靠在门板上,缓缓舒了一口气。
尽管前路未知,但此刻,她心硬如铁。
这个婚,她离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