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发送出去后，林未晚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息。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刺得她眼睛生疼，却也仿佛驱散了一些连日来盘踞在房间里的阴冷霉气。
她做了决定。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押上了最后一点残存的、名为“不甘”的赌注。她不知道苏眠会用什么方法拿到那张字条，也不知道那薄薄的纸片上承载的，是救赎的微光，还是将她彻底推入深渊的最后一掌。
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挣扎。她坐立难安，一会儿冲到窗边张望，一会儿又蜷缩回角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让她心惊肉跳。
终于，在她几乎要被这种焦灼逼疯的时候，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苏眠的来电。
未晚几乎是扑过去接起了电话，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喂？”
“拿到了！”苏眠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完成危险任务后的急促喘息，“我的天，跟做贼一样……我趁管理员不注意，溜过去找到那本书，里面果然夹着这个！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未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我马上下来！”
她甚至来不及换掉身上皱巴巴的睡衣，胡乱套上一件外套，赤着脚穿上拖鞋，就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家门，踉踉跄跄地跑下楼梯。
苏眠果然等在楼下，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紧张。看到未晚这副狼狈仓皇的样子，她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什么也没多问，只是迅速地将一个折叠着的、眼熟无比的浅黄色便签纸塞进了未晚冰凉的手心里。
“就是这个。你自己看吧。”苏眠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担忧，“不管上面写了什么，未晚，记住，你还有我。”
未晚紧紧攥着那张字条，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握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看着苏眠，眼眶发热，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哽住了，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眠叹了口气：“我先回去了，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看着苏眠离开的背影，未晚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重新冲回了家，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现在，答案就在她手里。
她低下头，看着掌心那张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纸条。他的字迹，透过纸张的背面，隐约可见那熟悉的、挺拔的轮廓。
打开它。
打开它。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叫嚣。
但她害怕。极度的害怕。害怕看到更伤人的话语，害怕连这最后一点渺茫的、由苏眠带来的“他在意”的错觉也被打破。
她在门前坐了足足有十分钟，才终于鼓起毕生的勇气，颤抖着，一点点，将那张折叠的纸条展开。
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
字条完全展现在眼前。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一行字，依旧是那熟悉力道的笔迹，墨迹甚至有些深，仿佛书写者用了不小的力气。
然而，上面的内容，却像一道更加狂暴的雷霆，在她混乱的世界里炸开，让她彻底懵了。
那不是预想中的嘲讽、拒绝，或是更冷酷的无视。
那上面写的是：
“如果连直面流言的勇气都没有，又凭什么质问我，你是否值得？”
——
一瞬间，林未晚的呼吸停滞了。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行字，反复看了三遍，五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她的脑海。
不是回答。
是质问！
是比拒绝更尖锐、更冷酷的质问！
他没有安抚她受创的自尊，没有解释他当众丢弃她心事的残酷，甚至没有对那个关于“是否值得”的问题给出是或否的答案。
他反过来，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将她流血的伤口再次撕开，将她最怯懦、最不堪的一面，血淋淋地摊开在她自己面前！
“如果连直面流言的勇气都没有……”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被当众羞辱后的崩溃，知道她的逃避和怯懦！他甚至可能……知道她这几天的自我封闭和绝望！
而他对此的回应，竟是鄙夷？是嫌弃她不够坚强？嫌弃她没有“勇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火交织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是愤怒？是委屈？还是……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羞耻？
眼泪再次涌了上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悲伤和绝望的泪水，里面掺杂了更多的……不甘和一种被点燃的、微弱的怒火。
他凭什么？！
凭什么在那样伤害她之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来质问她有没有勇气？
他高高在上地评判着她的软弱，可他呢？他在流言蜚语面前，选择了最冷酷的方式与她切割，这难道就是他的“勇气”吗？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尖锐的刺痛，让她浑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猛地将字条揉成一团，想要狠狠扔掉，像他扔掉她的本子一样。
但手指在触碰到那粗糙的纸团时，却僵住了。
……凭什么质问我，你是否值得？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疯狂回荡。
是啊……凭什么？
她凭什么在受到一点打击后就一蹶不振？凭什么在被他否定后就觉得自己一文不值？凭什么……连站在他面前的勇气都丧失殆尽？
如果她自己都先否定了自己，那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那个如同星辰般耀眼的人，她是否值得？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屈辱、愤怒、自我厌弃……但在这片混乱的负面情绪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那是一种……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被他看扁。
不甘心就这样狼狈退场。
不甘心……连一个像样的答案都没有得到，就彻底认输。
她慢慢地，松开了揉皱字条的手，将其一点点抚平。上面的字迹因为揉搓而有些模糊，但那份冰冷的质问，却清晰地刻入了她的心底。
她看着那行字，眼神从最初的崩溃、混乱，逐渐变得空洞，然后，在那空洞的尽头，一点点凝聚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微弱却顽强的光。
勇气？
他想要看勇气？
很好。
林未晚扶着门板，慢慢地，站了起来。腿还有些发软，但脊背，却下意识地挺直了一些。
她走到书桌前，拿出纸笔。手指依旧在微微颤抖，但落笔时，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决绝。
她没有回答他的质问。
也没有再追问那个关于“值得”的问题。
她只写了一行字，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挑衅的冷静：
“明天。老地方。四点。”
写完，她将字条折好，紧紧攥在手心。
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是什么。是更深的羞辱？还是他终于愿意给出的、那个迟来的答案？
但她知道，她必须去。
不是为了乞求，不是为了辩解。
而是为了……直面。
直面他，直面流言，也直面那个……怯懦了太久、连自己都快要厌恶的自己。
这场由匿名开始的情感漩涡，终于要将他们两人，赤裸地、毫无缓冲地，推向现实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