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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张写着“渴望风雨”的字条,像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林未晚在等待回音的日子里,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她,依旧沉默地穿梭在校园,是那个尽量降低存在感的林未晚。她会因为走廊上与顾夜白不经意的擦肩而心跳失序,也会因为沈怡投来的、看似无意却总带着衡量意味的一瞥而迅速低下头。

另一个她,却在那个由匿名字条构筑的精神世界里,变得大胆而鲜活。她开始期待每一次图书馆的“约会”,期待那个未知灵魂带来的思想碰撞。她甚至开始在日记本上,勾勒那个匿名者的模糊轮廓——他应该有着睿智而温和的眼睛,手指干净,喜欢在安静的午后阅读,懂得世间所有隐秘的温柔。

这种分裂让她恍惚。现实的顾夜白冰冷、遥远,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而字条里的“他”,却细腻、深刻,仿佛是专门为她内心世界打造的另一把钥匙。

新的字条在她投入回复的两天后,如期而至。位置换到了“点灯人”的章节。

“我或许……曾是那个忠于指令的点灯人。但最近开始怀疑,规则的星球之外,是否真有更值得守护的星光。你渴望的风雨,是什么模样?”

未晚反复读着这几行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曾是点灯人”……“怀疑规则”……

这些词语,像一道道微光,穿透了匿名的迷雾。她几乎能触摸到字迹背后那个灵魂的困惑与转变。这不再是纯粹的文学探讨,而是带着个人情感的、小心翼翼的袒露。

他在向她靠近。用一种极其含蓄的方式,回应了她上次那个冒昧的私人提问。

而她“渴望的风雨”?她趴在桌上,笔尖在纸上悬停了很久。她渴望逃离父母规划好的、一眼能看到尽头的人生;渴望被真正地“看见”,不是作为一个温顺乖巧的符号,而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有尖锐也有柔软的灵魂;她渴望一种……能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的体验,哪怕其中掺杂着疼痛。

但这些,她能对一个身份不明的“他”诉说吗?

最终,她写下:“风雨或许是……挣脱既定轨道的勇气,是敢于为自己而非他人盛放的决然。哪怕姿态笨拙,哪怕最终零落成泥。”

这几乎是她内心最赤裸的剖白。写完的瞬间,她感到一阵虚脱,又夹杂着一种释放的快意。

将字条夹入书中时,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这本《小王子》,不再只是一本书,而是她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密道。

然而,现实的引力无处不在。

就在她准备将书放回“外国文学I”区域的那个熟悉位置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从书架的同一排,抽走了紧挨着的一本《百年孤独》。

未晚的动作僵住,呼吸一滞。

是顾夜白。

他显然也看见了她,以及她手中那本无比眼熟的《小王子》。他的目光在黄色的封皮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移开,落在手中的《百年孤独》上,仿佛那本书突然生出了无穷的吸引力。

狭小的书架过道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未晚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纸张和墨水味道,与她想象中匿名笔友的气息……微妙地重叠。

她抱着书,进退维谷。心脏在耳边轰鸣。

他会说话吗?会像上次在教室那样,用那种平淡无波的语气,说一句“又是你”?还是会直接问她,为什么总是借阅这本书?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最终,顾夜白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微微侧身,为她让出了一点空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手中的书,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未晚几乎是屏着呼吸,用最快的速度将《小王子》塞回原处,然后像受惊的小鹿一样,低着头从他身边飞快地溜走,甚至忘了该有的礼貌。

直到跑出图书馆很远,她才扶着墙壁,大口地喘息。脸颊滚烫,手心却一片冰凉。

他刚才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慌。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默吗?还是根本毫不在意的漠然?

而最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在刚才那一瞬间,当他靠近,当他身上的气息笼罩过来时,她内心深处涌起的,除了惊慌,竟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靠近真相般的悸动。

那个匿名的“他”,与现实里这个沉默让路的顾夜白,在她心里原本清晰起来的界限,再次变得模糊,甚至开始摇摇欲坠。

玻璃罩,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而风雨,正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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