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新人本该跟着跑现场学经验,可严劲泽一句“新手留下整理资料”,就像道无形的墙,把她钉在了办公室。
黄老师看着她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几次想开口喊她一起去吃饭,都被严劲泽投来的冷冽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别多事”。
肖菱夕倒也安分,不提任何要求。
每天准时到岗,穿着黑色运动裤和连帽卫衣,脚上一双擦得锃亮的马丁靴,裤脚利落地塞进靴筒,和第一次见面时白衬衫配牛仔裤的清爽模样判若两人。
自从被严劲泽那句“这里不是时装秀”点过后,她就彻底换上了最不起眼的装束,像把自己裹进了一层保护色里。
她不主动说话,有人问话就答,声音不高不低,逻辑清晰。
没人理就自己翻资料,指尖划过纸页时轻得几乎没声音。
中午大家出去吃饭,她就从口袋里摸出根巧克力能量棒,撕开包装纸,小口小口地嚼,目光依旧落在卷宗上,仿佛那能量棒不是用来填肚子,只是为了维持基本运转。
下午累了,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呼吸均匀,像只小憩的猫,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当天下午,严劲泽他们从外面回来时,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撞见肖菱夕对着电脑屏幕玩接龙。
扑克牌在屏幕上被拖拽着,发出轻微的“唰唰”声,她的嘴角甚至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鹏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这副队当得真清闲,我们在外头跑断腿,她倒好,在这儿养老。”
林振禹也撇撇嘴,把沾了泥的外套往椅背上一甩:“可不是嘛,这班怕是没上过这么舒坦的。”
明明是严劲泽让她留着的,此刻却成了她的不是。不过,她没反驳,任由他们在那里化身阴阳师。
严劲泽没说话,径直走到肖菱夕桌前,目光像探照灯似的落在屏幕上:“资料整理好了?”
肖菱夕指尖一顿,随手关掉游戏页面,屏幕瞬间切换成密密麻麻的表格。
她从一边抽出一个厚厚的卷宗,递过去,动作不疾不徐:“整理好了。”
严劲泽翻开一看,愣住了。
卷宗里按时间顺序贴满了照片、笔录复印件、消费记录小票,甚至还有魏庆修鞋摊的手绘位置图和周边监控探头的分布标注,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出了盲区和覆盖范围。
每一页都用红笔标着重点,时间线清晰得像用尺子量过,连魏庆三个月前在便利店买过一瓶酱油、两袋盐都记在上面,旁边还附了便利店的监控截图。
“魏庆的修鞋摊每周二、四、六出摊,风雨无阻,”肖菱夕平静地说,目光落在卷宗某一页,“但上周二他没去,隔壁修自行车的老王说他那天早上来过,说头晕得站不住,又回去了。这是过去一年里,他第一次缺勤。
严劲泽的指尖顿在“头晕”两个字上,那字迹娟秀却有力,像在纸上刻出来的。他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这个细节,他们跑了一天现场都没问到。
“还有,”肖菱夕指着一张银行流水单,单子上“善一彬”的名字被圈了起来,“魏庆每个月10号会给这个叫‘善一彬’的账户转500块,已经转了一年零三个月,从没间断过。”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刚才还嘲讽肖菱夕的人,此刻都闭了嘴,眼神里带着点不可思议。
这份资料的细致程度,比他们任何人整理的都要周全,连林振禹都忍不住凑过来看,眉头越皱越紧。
“善一彬是谁?”严劲泽问,声音比刚才沉了些。
“我只是新手,只负责整理资料。”肖菱夕抬眼看向严劲泽,眼底没有嘲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关于这个善一彬的身份和关系,这不是你们跑现场该查的吗?怎么来问我?”
同时这句话也算反击了刚才他们的无端指责。
严劲泽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像被人迎面泼了盆冷水,脸上有些发烫。
他确实没把整理资料当回事,更没指望一个“空降兵”能做出什么花样,可现在,这厚厚的卷宗像在打他的脸。
墙上的挂钟指向五点,秒针“滴答”一声跳过12的位置。
肖菱夕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我下班了。”
她什么都没带,两手空空。
何瑶就算轻装上阵,也会背个帆布包,装着口红、纸巾和记事本。
而她,除了身上的衣服,其他任何物品都没有。
办公室里唯一的女性何瑶,办公桌上摆着毛绒小熊、多肉盆栽,还有印着卡通图案的马克杯,满满都是生活气息。
可肖菱夕的办公桌,来之前是什么样,此刻还是什么样——崭新的文件夹没拆封,笔筒里的笔摆得像列队的士兵,连桌面都干净得能反光。
抽屉的钥匙依旧插在锁孔里,从上到下一共4把,钥匙柄上的花纹都没被磨过,显然从未被人转动过。
键盘、鼠标,包括椅子的角度,都和第一天她来时一模一样,精准得像用仪器校准过。
就冲这一点,严劲泽突然觉得,说她没有一点本事,是绝对不信的。
这不是粗心,是刻意保持距离,像个随时准备撤离的过客。
他大步走到她的办公桌前,一把拉开最上面的抽屉——空的。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全是空的,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严队?”周宇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突然抽什么风。
严劲泽紧锁眉头,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他们没把她当自己人,而她,也压根没想过要融入。
回想起在案发现场,她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带着探究的笑容,那绝不是新手该有的表情。
自己这个下马威,似乎搞砸了。
他揉了揉眉心,第一次觉得头疼。
市警局离37区有些距离,为了赶时间,肖菱夕又打了辆网约车。
司机是个话少的年轻人,一路安安静静地开着车,只有雨刷器偶尔“唰唰”地扫过玻璃。
到筒子楼所属的居委会时,天色已经擦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肖菱夕推开门,暖黄的灯光里飘着淡淡的油墨味,成书记正戴着老花镜,趴在桌上整理复核低保户资料,笔尖在表格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