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猿归正,意马拴牢。
这八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孙悟空牢牢地困在了原地。
他本以为师父会再传他一桩惊天动地的理。
却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样一句听起来像是凡俗间读书人用来修身养性的寻常言语。
心?
神?
这些东西虚无缥缈,摸不着,看不见。
又如何能造出一个不漏风的炉子?
孙悟空想不明白。
但他没有去问。
因为他知道,师父既然说了,那这其中便一定有其道理。
他只是对着李青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然后便转身回到了那座煤山之前。
他没有再去看那些煤石。
而是就地盘膝坐下。
他闭上了双眼,开始尝试着去“看”自己的心。
……
这是一个比格物要艰难万倍的过程。
当他将神念沉入自己体内时。
他看到的不是什么清净灵台,也不是什么朗朗乾坤。
而是一片充满了狂风、暴雨、雷鸣、闪电的,混乱的原始世界。
无数的念头像脱缰的野马,在这片世界里疯狂地奔腾。
有对力量的渴望。
有对天地的好奇。
有与杨戬战斗时那股不屈的战意。
也有对师父那高深境界的深深敬畏。
这些念头互相纠缠,互相碰撞,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的神就像一叶漂浮在这片狂涛骇浪之中的孤舟。
随时都有可能被一个念头的浪花打得粉碎。
“静……”
“师父说,要静如止水……”
孙悟空努力地想要让这片世界平息下来。
他试图用自己的神去压制那些奔腾的念。
但,他越是压制,那些念头反弹得就越是厉害。
“轰!”
一个我要变得更强的念头,化作一道冲天巨浪,狠狠地拍在了他的神之上。
孙悟空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剧痛无比。
他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一片苍白。
失败了。
仅仅是第一次尝试便已如此艰难。
孙悟空的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迷茫。
他,是天生石猴,是战斗的天才。
他可以轻易地领悟那些关于力与物的天地至理。
但他却无法管束住自己这颗桀骜不驯的心。
难道自己真的走错了路?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了道观的方向。
他看到师父正坐在那株桃树之下,悠闲地喝着茶。
师父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仿佛他的一切挣扎,一切痛苦,都在师父的预料之中。
看到师父的瞬间,孙悟空那颗狂躁不安的心竟奇迹般地平复了几分。
他想起了师父那日在厨房里画下的那两个点。
也想起了师父那句看似不经意的话。
“最短的路,不是直线。”
“而是,将纸,折起来。”
……
“不是压制……”
“不是对抗……”
“而是……折叠?”
孙悟空的眼中渐渐地亮起了一丝明悟的光。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再次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去压制那些狂暴的念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
他看着那个渴望力量的念头在咆哮。
他看着那个好奇天地的念头在奔跑。
他看着那个不屈不挠的念头在冲撞。
他不再将它们视为敌人。
而是将它们视为自己的一部分。
是他这颗心最真实也最鲜活的一部分。
然后,他开始尝试着去引导它们。
他用自己的神化作一只无形的手。
轻轻地将那个渴望力量的念头与那个好奇天地的念头拉到了一起。
“你看,你想要力量,不就是为了去探索这方更有趣的天地吗?”
他又将那个不屈不挠的念头与那个敬畏师父的念头拉到了一起。
“你看,你之所以不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真正地追赶上师父的脚步吗?”
……
一个又一个看似矛盾的念头,在他的引导之下,开始互相理解,互相融合。
它们不再是脱缰的野马。
而变成了可以被他所驾驭的骏马。
而他那颗原本狂风暴雨的心之世界,也渐渐地风平浪静。
虽然依旧有波澜,但那波澜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神不再是那叶孤舟。
而变成了这片心海的唯一的主人。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天,或许是十天。
当孙悟空再次睁开双眼时。
他的眼中再无一丝的狂躁与桀骜。
只剩下一片如同深渊般的沉静。
他的炉子造好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了那座煤山之前。
他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一块漆黑的煤石之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去分解它。
而是将自己那颗已经归于一的心沉入其中。
在他的心里,他构建出了一个绝对封闭、绝对稳固的炉子。
然后他才调动起自己体内所有的法力。
将它们凝聚成最微小也最锋利的一根针。
对着那煤石之内最根本的那个核。
轻轻地一撞。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的力,在那个核的内部轰然炸响!
但这一次,这股力没有逸散!
它被孙悟空用他那颗坚如磐石的心所造出的炉子牢牢地锁在了里面!
然后这股被锁住的力又狠狠地撞向了旁边第二个核!
第二个核应声而碎!
释放出了更加庞大的力!
这股新的力又撞向了第三个,第四个,第十个……
链式反应开始了!
“嗡——嗡——嗡——”
整座煤山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一股让天地都为之色变的恐怖气息,从那座煤山的内部疯狂地酝酿着!
山道入口处。
正在打坐的黑熊精猛地睁开双眼,骇然地望向后山的方向。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战栗!
那……那是什么?!
那股气息比之当初显圣真君杨戬给他的压力还要恐怖万倍!
而道观前。
正在喝茶的李青云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那个徒弟成功了。
他亲手点燃了这个世界第一座……
核反应堆。
下一瞬。
一道粗壮如水桶般的炽白色光柱,从那座煤山的顶端冲天而起!
直入云霄!
那光柱之中蕴含着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性的力!
但诡异的是。
这股恐怖的力却没有向四周泄露出一丝一毫。
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地束缚在那道光柱之中。
孙悟空正悬浮在那道光柱之旁。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伸出手,对着那道光柱轻轻一握。
那道足以焚山煮海的炽白光柱,便以一种极其温顺的姿态,迅速地向他的掌心收缩,凝聚。
最终化作了一颗只有拳头大小的、通体炽白、仿佛由亿万颗太阳压缩而成的……
能量球。
孙悟空托着这颗蕴含着恐怖能量的球体。
缓步走到了那根他始终无法改变其根本的铁棍之前。
他将那颗能量球轻轻地按在了铁棍之上。
“滋——”
一声轻响。
那根铁棍在接触到能量球的瞬间,便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无声无息地被分解、还原成了最原始、最纯粹的……
元之状态。
而后,孙悟空心念一动。
在他的神念引导下。
那些混沌的元开始飞速地重组,排列。
最终凝聚成了一根长约丈许,通体暗金,两端各有一个金色箍头,棍身之上铭刻着一行小字的……
神铁。
“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