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瑾璃的情绪出乎意料的平静。
不平静也没用，他的头顶和脚下，皆是他无法抵御的力量。
与其惶惶然像赵文博，垂死挣扎丑态毕露，还不如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审判。
“可悲啊可悲。”他摇头喟叹，目露怆然。
天帝还以为他为自己即将死去哀鸣，威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时冲动，不但害了赵文博，也害了你自己。”
于瑾璃：“我并不是为自己感到可悲。”
“我是在为在场的每一位，感到可悲！”
他的目光略过一张张或惊讶、或不解、或痛恨的脸庞。
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诸位怕是忘了，倘若没有人类对神仙的信奉，你们，还有这所谓的天庭，都不过是一片混沌罢了！”
在远古时期，先民对于诸多自然现象无法理解，他们认为这些现象和事物都是由某种神秘力量在操控。
于是神仙诞生了。
可以说，是人类创造了神仙，给予了神仙掌控事物的权柄。
“危言耸听，简直是危言耸听！”赵煦怒不可遏，指着于瑾璃的鼻子嘶吼，“陛下，这贱种妖言惑众，应当立即打杀正法！”
天帝微微蹙眉，于瑾璃固然罪不可赦，但他和众神一样，体内流淌着神之血。
如果于瑾璃是贱种，那他们又算什么？
不少天神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看向赵煦的眼神添上几分愠色，只是碍于同事关系，不好撕破脸。
天帝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他面沉如水，警告道：“赵煦，慎言。”
赵煦被天帝不怒自威的目光一扫，顿时遍体生寒，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
他正想找补，于瑾璃可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们的神高高在上太久了，已经忘却身为神仙的职责，将人命视作草芥，不屑一顾，肆意践踏！”
他咬牙抵抗天雷的威压，生生将牙根挤出血来，每说一个字都需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正因如此，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力量感，掷地有声。
“我要问问各位同道，有谁还在意凡人的死活？有谁还一心一意为人民谋福祉？”
“自屠神案发以来，你们的目光始终聚焦在我的身上，可曾有谁愿意去求证，赵文博是不是真的残害了十几万条人命？”
“当然没有，因为人命在你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偌大的天庭，漫天神仙，皆是一群数典忘祖之辈！难道这还不可悲吗？！”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众神面面相觑，竟是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人类的科技在发展，天庭亦然。
就拿风伯和雨师来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去人间呼风唤雨了。
他们编写了一套程序，让大自然自动刮风和下雨，他们自认为运作良好，便躲在家里日日摸鱼。
而且人类很聪明，掌握了人工降雨的科技，这让他们更加心安理得地偷懒。
算算时间，他们得有几百年不曾下界。
风伯和雨师惭愧地低下头，和他们有类似想法的天神同样羞愧难当，一时间整座诛仙台鸦雀无声。
直播弹幕此时却刷得飞快。
【我想起来了，他不就是和我们一起参加兰洋市特大地震救援行动的志愿者小于吗？】
【他在救援行动中表现突出，组织上本来想给他颁发荣誉证书，没想到救援行动结束后他就不见了。】
【他还在连山村山洪暴发的时候，救了我们一家老小！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他！】
【恩人你都认不出来？太假了吧！】
【不怪前面的那位，养尊处优的神仙老爷哪里会管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死活？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愿意照顾我们的，这不，马上就要被诛仙台处决了！】
于瑾璃为了尽可能地救助受灾群众，法力都消耗在救援上了，压根没有余力改头换面。
这就导致了只要是和他一起参加过救援，或者被他救助过的灾民，都能把他认出来。
弹幕节奏带得飞起，网友们开始声讨天庭颠倒黑白，要求立即释放于瑾璃。
这样无私奉献的神明，不该死在诛仙台，那些和赵文博同流合污的恶神，才应该受到诛仙台的惩罚！
舆论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
直播间的情况天帝都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后悔得不行。
他本打算利用这次直播，树立天庭威信，让三界都看到天庭秉公执法，任何违反天条的行为都必将付出代价。
可他没想到，公开审判于瑾璃，非但没能为天庭立威，竟还适得其反。
直播间里，不少观众都在为于瑾璃求情。
瞬间让他陷入骑虎难下的境地。
“太上老君，你怎么看？”天帝把难题抛给了身旁须发皆白的老头。
太上老君抚须道：“诛仙台一旦开启，就必须审判罪恶。”
所以不管赵文博是否罪有应得，于瑾璃都逃不了诛仙台的制裁。
天帝当然知晓这一点，他问太上老君，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既能给三界一个交代，又能保住天庭名声的办法。
太上老君了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陛下不妨给于瑾璃一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就看他的造化了。”
天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于瑾璃的生死，他并不在意，和整个天庭的脸面比起来，于瑾璃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最令他恼怒的是，这种连财神考核都过不了的废物，竟然威胁到了天庭的颜面。
“审判之时已至，”天帝漠然降下天雷，“于瑾璃，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于瑾璃一愣，似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说遗言的机会。
但既然有这个机会，就别想他轻易放过。
他轻咳一声，仰天长叹：“天不生我于瑾璃，天庭万古如长夜！”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吾为万民伸冤而死，虽死无憾！”
“民生多艰，众生皆苦，如果我的死，能为苍生换来在场诸位的一丝怜悯和目光，也就值了。”
天帝听得额头青筋暴起，什么虽死无憾，膈应谁呢？
他忍无可忍道：“闭嘴！”
“哦。”
于瑾璃从善如流地闭上嘴巴。
反正该装的哔都装完了，他盘膝而坐，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不料赵煦突然惊叫：“让他就这么死去太便宜他了，应该拔了他的舌头，斩断他的四肢，剜掉他的眼睛，再把他投入阿鼻地狱，受烈火焚烧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妈的。
邪恶老毕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