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海高架桥，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刺鼻的汽油味、焦糊味、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咸腥的海风中。失控的银色面包车撞断护栏，半个车身悬在高架边缘，摇摇欲坠，里面传来痛苦的呻吟和哭喊。其他被波及或紧急刹车的车辆横七竖八地停在路上，喇叭声、惊呼声、哭喊声乱成一团。
但这一切，程野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辆扭曲变形的白色大众轿车，和那个被卡在驾驶座上的、一动不动的人影。
“许薇！许薇你醒醒！！”程野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完全变调，像砂纸摩擦般嘶哑难听。他扑到严重变形的驾驶座车门边，车窗玻璃早已粉碎。他透过破碎的窗框，看到了许薇。
她低垂着头，长发被血水和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额角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染红了半边脸颊和散落的安全气囊。她的身体被变形的方向盘和仪表台死死卡住，胸腹部位似乎也受到了重创，深色的运动服被血浸透了一大片。最刺目的，是她紧紧咬着、早已被鲜血染红的嘴唇！即使昏迷，那被她咬破的习惯性伤口，依旧倔强地渗着血。
“薇薇…薇薇…”程野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徒劳地用手去掰那扭曲的车门，用脚去踹，坚硬的金属纹丝不动，只在他手上留下更多的血痕。
“让开！快让开！救人！”林深派来的保镖和后续赶到的交警、消防员冲了上来。有人拿着液压破拆工具，开始强行扩张变形的车门。
“医生！医生呢！！”程野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对着周围的人嘶吼，眼睛赤红，布满血丝，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迹，狼狈不堪。他紧紧抓着车门框，指甲因为用力而劈裂，鲜血顺着金属流下，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先生！你冷静点！别妨碍救援！”一个消防员试图拉开他。
“滚开！”程野猛地甩开消防员的手，像护崽的猛兽般挡在车门前，声音嘶哑而疯狂，“她不能有事！她不能有事！你们快救她！快啊！！”
液压钳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车门被一点点强行撬开、扩张。消防员和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许薇从变形的驾驶座里抬了出来，放在担架上。
她的身体软绵绵的，毫无生气。额角的伤口触目惊心，胸口的血迹还在扩大。医护人员迅速给她戴上氧气面罩，连接心电监护仪。那微弱、几乎要拉成直线的心跳波形，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程野的神经。
“薇薇…坚持住…求你了…坚持住…”程野踉跄着跟在担架旁边，紧紧握着许薇冰凉的手，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到她脚上那双崭新的、沾满了灰尘和碎玻璃的白色帆布鞋。他看到她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嘴唇。这些无声的细节，此刻都化作了最尖锐的刀子，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程野跟着担架冲上救护车。车门关上的瞬间，他最后看了一眼事故现场。那辆面目全非的白色轿车，像一具冰冷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
为什么？为什么要冲出来？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救他？她不知道那样会死吗？！
巨大的疑问和灭顶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吞噬。他想起过去一年自己的愤怒、指责，想起在小炒店对她的诛心控诉，想起自己冰冷的拒绝和拉黑…如果…如果他早一点看清她的改变…如果他没有那么决绝…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患者情况危急！重度颅脑损伤！多发肋骨骨折！怀疑内脏破裂出血！血压持续下降！准备强心针！联系医院开通绿色通道！快！”随车医生急促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响起，像催命的符咒。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那条代表生命线的波形，剧烈地波动了几下，猛地向下坠去！
“不——！！！”程野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嘶吼，猛地扑到担架前，死死抓住许薇的手，“许薇！你醒醒！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我不准你死！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你他妈给我醒过来！！”
他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看着她被血染红的嘴唇，巨大的恐惧和失去的剧痛，终于彻底击垮了他强撑的防线。他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担架边，失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汹涌而出。
“我错了…薇薇…我错了…你回来…求你了…回来…”他哽咽着，语无伦次地忏悔，声音破碎不堪，“是我混蛋…是我没看清…我不该那样对你…你醒过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了…”
然而，担架上的人，依旧紧闭着双眼，只有氧气面罩上微弱的雾气，证明她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心电监护仪那令人心悸的警报声，如同丧钟，在救护车狭小的空间里，一声声，敲在程野支离破碎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