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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川那句沉痛的“我会告诉你所有”,像一句沉重的判词,悬在死寂的空气里。林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怀中紧抱着那本如同烧红烙铁的日志本,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灭顶般的预感,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只能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浑身笼罩着沉重迷雾的男人。

他没有试图靠近,也没有抢夺那本日志。他只是站在几步开外,逆着门口涌入的光线,身影显得格外高大而压抑。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翻涌着林晚完全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沉重、疲惫,还有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悲哀。

“这里……不合适。”江川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克制,“跟我来。”

不是命令,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侧过身,示意林晚离开这个充斥着秘密和惊惶的房间。

离开?去哪里?林晚的神经依旧绷紧到极限,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日志本,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护身符。她看着江川,看着他脸上那不容错辨的沉痛和决绝,一丝微弱而绝望的念头闪过——除了跟他走,她似乎别无选择。真相,无论多么残酷,总好过这无休止的猜疑和恐惧的折磨。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脚步虚浮地迈开,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低着头,视线死死锁在自己脚下,不敢看江川,更不敢看怀中那本藏着惊悚秘密的日志。

江川沉默地转身,率先走出了房间。林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只觉得头晕目眩。下楼时,木阶的呻吟声在她听来如同丧钟。大堂里空无一人,苏颖和陈叔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吧台上那杯早已冷透的茶,昭示着不久前的平静。

江川没有停留,径直穿过大堂,推开通往后院的门。午后炽烈的阳光瞬间扑面而来,晃得林晚眼前一花。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怀中的日志本硌得她肋骨生疼。

小院里,三角梅依旧开得泼辣浓烈,在阳光下燃烧着生命的火焰,与林晚此刻冰冷绝望的心境形成残酷的对比。江川没有走向院子里的桌椅,而是脚步未停,直接走向了客栈的后门——那扇通往洱海湖畔的小门。

他推开门。

一片开阔的水域,带着微腥水汽的风,瞬间涌入。

洱海在午后最炽烈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澄澈的蓝绿色。湖面波光粼粼,跳跃着无数耀眼的碎金,一直铺展到远处苍山模糊的黛色剪影下。湖岸线蜿蜒,岸边停靠着几艘旧渔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空气干燥灼热,蝉鸣聒噪,整个世界明亮得近乎失真。

江川走到湖边,在一块被湖水冲刷得光滑圆润的大石旁停下脚步。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背对着湖面,面朝林晚。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他身上,照亮了他脸上每一丝疲惫的纹路和镜片后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

“坐吧。”他的声音在开阔的湖边显得更加低沉,却异常清晰,盖过了风浪和蝉鸣。

林晚迟疑了一下,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另一块石头上慢慢坐下。石头被太阳晒得滚烫,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着她的皮肤。她依旧紧紧抱着那本日志,像一个溺水者抱着最后的浮木,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湖水就在她脚下不远处轻轻拍打着岸石,发出规律的哗哗声,这熟悉的声音此刻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宁。

江川没有看她怀中的日志。他的目光越过她,投向浩瀚的湖面,眼神变得悠远而沉重,仿佛在回溯一段漫长而痛苦的旅程。阳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实的情绪。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晚几乎以为他要反悔,久到湖风将她鬓角的碎发吹乱,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久到她被那沉重的寂静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助地跳动。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上游河谷的尘土、暴雨的湿冷和某种无法言说的重负。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沉重的石块投入林晚死寂的心湖:

“我和阿哲……是同事。也是……朋友。”

同事……朋友……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他承认,依旧像被重锤击中!她攥着日志本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质的封面里!

江川的目光依旧望着湖面,仿佛在对着那片浩瀚的湖水倾诉:

“三年前,他出事的那次野外勘测任务……我也在。”

轰——!

林晚只觉得耳边炸开一道无声的惊雷!眼前瞬间一片空白!三年前……他也在?!那个夺走阿哲生命的雷暴现场……他也在?!

巨大的震惊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江川的侧脸,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川没有回头看她。他仿佛陷入了那段冰冷的回忆,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时光磨砺过的钝痛:

“那不是一次普通的雷暴……是一次超乎预测的极端对流爆发。我们在一个河谷地带布设临时站点……仪器捕捉到了异常信号,但……太晚了。”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雷暴云团形成和移动的速度,超出了当时所有模型的极限……我们低估了它的能量,低估了它的……毁灭性。”

“撤离命令下达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江川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苦,“狂风……暴雨……闪电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地面……通讯瞬间中断……我们……被冲散了。”

林晚的心被紧紧揪住!她仿佛看到了那地狱般的场景:撕裂天幕的闪电,倾盆如注的暴雨,咆哮的狂风卷起碎石断木……阿哲……还有江川……他们就在那片毁灭的风暴中心!

“我……侥幸找到了一处突出的岩壁凹陷……”江川的声音艰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血块,“但阿哲……他为了把一个落在后面的村民推上高地……”他猛地停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那巨大的痛苦依旧灼烧着他的肺腑。他无法再说下去,只是死死盯着湖面,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

后面的话,不需要他说了。

林晚早已知道结局。

阿哲被那道撕裂天空的闪电击中,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冰冷的雨夜里。

巨大的悲伤和迟来的、对现场惨烈的认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晚。她浑身冰冷,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怀中的日志本沉重得如同阿哲的墓碑。原来……原来江川就在那里!他亲眼目睹了阿哲的牺牲!他亲身经历了那场毁灭性的灾难!

“他……最后……”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她紧握日志的手背上,“……痛苦吗?”

这个问题,像一个禁忌的魔咒,瞬间击溃了江川强撑的冷静!他猛地转过头,第一次,目光直直地、毫无遮拦地撞进林晚盈满泪水和绝望痛苦的眼睛里!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自责和一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赤红!

“快!”江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和无法磨灭的惊悸,“太快了!那道闪电……就在我眼前!我甚至……甚至听到了……”他猛地闭上眼,身体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被那记忆中的强光和巨响再次击中,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近乎死灰的痛苦和绝望,“……我什么也做不了!林晚!我就在那里!可我……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积压了三年、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自我谴责!那巨大的痛苦如同实质般爆发出来,冲击得林晚几乎坐不稳!他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镜片后的眼睛赤红一片,那里面不再是沉稳的气象工程师,而是一个被永恒定格在灾难现场、目睹挚友陨落却无能为力的、破碎的灵魂!

林晚被这汹涌而来的、属于江川的痛苦彻底震撼了!她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赤红的绝望,看着他肩膀上那无形却沉重如山的自责……她忽然明白了。明白了他眼底那份深不见底的悲哀从何而来,明白了他为何总是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重感,明白了那句“工作而已”背后,背负着怎样惨烈的过往和无法弥补的伤痛!

阿哲的死,不仅夺走了她的爱人,也彻底摧毁了江川的某个部分!他背负着幸存者的内疚,背负着未能预测的遗憾,背负着亲眼目睹挚友惨死的永恒梦魇!

湖风依旧吹拂,带着水汽的微凉。阳光依旧炽烈,将湖面照耀得如同流动的碎金。蝉鸣依旧聒噪。但林晚只觉得世界一片寂静。她看着眼前这个被痛苦撕裂的男人,看着他那双写满赤红绝望的眼睛,怀中那本藏着阿哲字迹的日志,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反而变成了一座沉重的、连接着生者与逝者的桥梁。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抱着日志本的手。那本深棕色的笔记,“啪嗒”一声,轻轻落在她脚边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石头上。书页在微风中轻轻翻动,最终停在了那一页——那行属于阿哲的、飞扬的字迹,暴露在正午最炽烈的阳光下,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江川的目光,终于从林晚脸上移开,缓缓地、沉重地,落在了那本摊开的日志上,落在了那行熟悉的字迹上。他眼中的赤红痛苦,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悲哀。

“那行字……”林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颤抖着指向日志,“……是在那之前……他写给你的?”

江川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他缓缓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迟暮般的沉重。他没有去碰那本日志,只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隔着空气,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抚过那行墨迹的轮廓。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属于亡者的梦境。

“不是给我。”他抬起头,目光再次看向林晚。这一次,那沉痛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让林晚心脏骤停的、难以言喻的温柔和……一种更深的宿命感。

他看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沙哑,却又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蝉鸣:

“是给你的,林晚。”

“他一直想对你说的话……写在了给我的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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