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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易慧发现《百草录》里记载的解毒偏方时,正蹲在田埂上给南瓜藤搭架子。

那页纸藏在书的最后几页,边角都磨卷了,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几味草药的配伍——忍冬藤、蒲公英、紫花地丁,再加上一味甘草,既能缓解碧茶之毒发作时的灼痛,又能中和药草的苦寒。

“甘草……”她指尖划过那两个字,突然想起李相夷喝药时紧抿的唇。

他每次喝药都像吞毒药似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药碗刚碰到唇就仰头灌下去,喉结滚动的弧度都透着股隐忍。若是加些甘草,会不会好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压不住了。她当天下午就往青溪镇跑,在药铺里蹲了半个时辰,才挑到成色最好的甘草。

掌柜的是个白胡子老头,见她专挑甘草买,好奇地问:“姑娘买这个配什么药?甘草虽能调味,可也不能多加,免得折了主药的药性。”

“给……给一位长辈配的,他怕苦。”易慧含糊地应着,付了钱就往回赶。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怀里的甘草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混着田埂上的青草气,竟让她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熬药时,易慧特意把甘草切成细细的薄片,等其他药草熬得差不多了才撒进去,用长柄勺轻轻搅着。

陶罐里的药汤原本是深褐色的,加了甘草后竟透出点温润的光泽,苦涩的药味里也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像苦夏里含了颗话梅糖。

“应该……不会影响药效吧?”她对着陶罐自言自语,用小勺舀了点尝了尝。药味依旧浓重,却没那么冲了,舌尖能尝到一点回甘,比她之前熬的药汤顺口多了。

李相夷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见灶边的动静时,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这些日子,易慧总在傍晚熬药,药味顺着门缝钻进来,带着股草木的腥气,成了他判断时辰的钟。

只是今天的药味有点不一样,似乎……没那么难闻了。

“李公子,药熬好了。”易慧端着药碗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碗沿还冒着热气,她双手捧着碗,手心被烫得发红,却不敢松手——紧张的。

这是她第一次擅自改药方,要是影响了药效,要是他喝出来觉得她胡闹,要是……无数个“要是”在心里打转转,让她说话都带了点颤音:“我……我加了点甘草,想着能顺口些,要是你不喜欢……”

李相夷睁开眼,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手背上,又移到那碗药汤上。

热气模糊了她的脸,却能看见她紧抿的唇和亮晶晶的眼,像只等着被评判的小兔子。

他没说话,伸出手接过药碗。

碗壁温热,刚好能握住。他低头看了看药汤,深褐色里泛着点暖光,甘草的甜香混着药味飘进鼻腔,竟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师娘给他熬药时也总加这么一味。

他没像往常那样仰头灌,而是用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送进嘴里。

药味依旧是苦的,带着草木的涩,可舌尖确实尝到了一丝甜,像雨后天晴时露出的那点阳光,不刺眼,却足够让人松口气。

他慢慢喝着,一勺接一勺,直到碗底见了底,才把空碗递还给她。

易慧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接过碗时差点没拿稳。“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喝?我下次不加了……”

“还好。”李相夷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比之前的苦药顺口些。”

易慧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惊讶几乎要溢出来:“真的?”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重新靠回土墙,闭上了眼,可唇边那点紧绷的线条却柔和了些。

易慧抱着空碗,心里像炸开了烟花,甜滋滋的。

她看着李相夷平静的睡颜,突然想跟他说说话,那些憋在心里的现代趣事,那些他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像揣了满肚子的话梅糖,不吐不快。

“李公子,你知道吗?我们那儿有种铁鸟,飞得比大雁还高,能载着几百个人,一天就能从南边飞到北边呢。”

她蹲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地面,声音轻快得像唱歌,“还有一种盒子,不用写信,对着它说话,千里之外的人都能听见,比飞鸽传书快多了!”

李相夷的眼没睁,却也没打断。他原本只是想清静会儿,可听着听着,竟觉得那些荒诞的描述有点意思。

铁鸟?载人飞?千里之外能听见声音的盒子?这姑娘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还有啊,我们那儿的地里不用人除草,有一种机器,‘突突突’地开过去,草就全没了;浇水也不用挑,管子一铺,水就自己流到田里了……”易慧越说越起劲,眼里闪着光,像是在描述一个仙境,“等我成了地主,就把那些机器都弄来,到时候你就看着,百亩良田,我轻轻松松就能种好!”

她说得兴起,没注意到李相夷的睫毛颤得越来越厉害,原本平静的眼底也泛起了涟漪。

他活了半辈子,见过江湖的刀光剑影,见过朝堂的尔虞我诈,却从未想过,田地还能那么种,人还能飞得那么高。

“你说的那些……是真的?”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易慧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赶紧点头:“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等以后……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碧茶之毒未解,他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都难说,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灶里的柴火“噼啪”响了一声,衬得屋里格外静。易慧低下头,手指抠着地面的泥,心里有点发堵。

“嗯。”

李相夷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

她抬起头,看见他依旧闭着眼,可眉头舒展了,嘴角似乎还带着点几不可察的弧度,像是在笑。

那天晚上,易慧躺在柴房的草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李相夷那句“比之前的苦药顺口些”,还有他听到“铁鸟”时颤动的睫毛,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像揣了颗发烫的小太阳。

她摸了摸怀里的《百草录》,书页上还残留着甘草的甜香。

或许,这条路没那么难走。

或许,她真的能种出百亩良田,真的能换得“万毒清”,真的能……让他眼里的灰翳散去,重新亮起光来。

茅屋里,李相夷睁开眼,望着屋顶的破洞。

月光从洞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一小块银辉,像谁撒了把碎银子。

他想起易慧说的“铁鸟”,想起她说的“千里传音的盒子”,想起她眼里的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很久没有谁跟他说过这么多话了。久到他都快忘了,原来沉默之外,还有这样鲜活的声音。

他伸出手,指尖在月光里晃了晃,像是想抓住什么。

最终,却只是轻轻落在床单上,那里还残留着一点甘草的甜香,淡得像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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