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家沉吟片刻,缓缓抬头道:”老爷在世时,曾因泰国产业的事与陈宏明多次争执,曼谷市场鱼龙混杂,老爷一心只想做好实业,不愿藏峰集团沾染半分黑产。”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后来陈宏明便以个人资本独立运作。”
“陈叔叔为何执意要涉足曼谷?”江听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莫非是因为……他那位续弦的妻子?”
周管家眼神一暗,往事涌上心头:”当年陈宏明去泰国休假时,结识了做饰品生意的林金凤。”
“回国后不久,陈夫人就在一次海边度假时遭遇不测…等找到时,人已经…”
江听夏记得,那段时间陈聿川几近崩溃,自己几乎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她每天放学就直奔陈家别墅,轻车熟路地摸进二楼书房——陈聿川总是一个人蜷缩在落地窗前,手里攥着他母亲留下的珍珠项链。
周管家眼神骤然转冷,声音压得更低,”半年后,陈宏明就娶了林金凤,之后林金凤的姐姐借着陈家财力,在曼谷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他顿了顿,”踏足了走私行业,其中不乏军火。”
“那几年藏锋集团业务扩展受阻,陈宏明的野心又大…”周管家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东南亚生意刚有起色,他就中风了,后来去了欧洲疗养,那边的生意几乎都是林金凤在打理。”
“曾经多么好的两家人…”江听夏轻声呢喃,”现在都物是人非了。”
“是啊,”周管家目光悠远,”都是过早遭遇不测,没能享受自己打下的江山…”
江听夏突然僵住,猛地抬起头,”等等,周叔,”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你帮我想想,我们家还有陈家接连遭遇祸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管家皱眉思索:”说起来…得有七年了。”
“是不是都在陈叔叔认识林金凤之后?”江听夏急切地追问。
老管家一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小姐说的不错…似乎是这样,难道你怀疑其中…”
江听夏突然打了个寒颤,这个可怕的念头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强压下翻涌的思绪,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周管家深深看了她一眼,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抽动,没再说话。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声响,周管家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躬身道:”小姐,我想问您一句真心话。”
“周叔但说无妨。”
“您自幼不喜商事,故而倚重陈少爷打理家业。”周管家缓缓直起身,目光如炬,”可我近日观您,不仅对商场之事颇有见地,更是天赋过人……”他声音微颤,”小姐可是有意亲自执掌江家产业?”
江听夏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她隐隐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那些暗流涌动的商业博弈、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正将她一点点卷入其中。
“周叔,”她抬眸,眼中带着少见的犹疑,”您陪伴父亲半生,比我更懂他的心思,如今这般局面…”她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您觉得父亲更希望我做哪个角色,是希望我接过藏锋的重担,成为能与陈聿川比肩的掌舵人,重现江家昔日的荣光,还是希望我当好陈聿川的未婚妻,让他继续帮助江家打理公司?”
周管家身形一晃,布满皱纹的眼角突然泛起湿意,几近哽咽,”老爷…最想让您做女儿这个角色。”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刺进江听夏的心脏。
“我一生无子,”周管家深吸一口气,”自小姐襁褓时便看着您长大。老爷临走前曾说,商场如战场,纵是位高权重者,亦难得逍遥。您自幼不喜这些,他便不愿强求。”
雨声渐密,敲打在窗棂上的节奏愈发急促。
“老爷说,江家产业虽是他毕生心血,但这地底下的矿藏是老天爷赏的饭,只要经营者持心公正,重利但不唯利,谁来掌管都是一样。”周管家抬手拭了拭眼角,”他唯一所求,不过是让您活得自在快乐,所以才将家业托付于老奴打理……”
话至此处,老人忽然抬首,眼神异常明亮:”可如今看来,陈少爷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赤诚少年,小姐若愿接手,老朽这把老骨头定当倾囊相授!”
江听夏怔怔望着窗外,雨幕中,一株雪松在风中摇曳,那是父亲亲手栽下的树,他说雪松这种植物最是坚韧,越是风欺雪压,越能挺直脊梁。
父亲爱她至深,所以宁可独自扛起所有重担,也舍不得让这千斤重担压在她的肩头,这些年,每当陈聿川日渐疏远,她总是忍气吞声,从未想过涉足商海,只盼着他能替江家守住这份产业,可她忘了,父亲从始至终只是希望她能活的快乐….
或许父亲早就看透了这一切吧?所以才会留下周叔这位老将,在暗处为她护航。
就像他说的那盏灯,其实从未熄灭过。
“苏晏容说得对…”她喃喃自语,突然转身给了周管家一个结实的拥抱。
老人身上淡淡的檀香混着茶香,恍惚间竟像是父亲的气息。
“谢谢您,周叔。”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周叔,我知道您待我好,我也视您为亲人。只是当下……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做,江家的产业,还得劳烦您继续替父亲看好。”
她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眼底闪过一丝冷芒,既然有人非要置她于死地,那就别怪她撕破这层温婉的伪装——这场暗处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周管家深深望着她,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缓缓点头,嗓音低沉而郑重:
“小姐,自上次您派我调查法源寺保镖的事情后,我便已隐隐察觉,您已经在遭遇一些事情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我跟随老爷纵横商场多年,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陈家……绝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陈少爷的继母林金凤,更是阴险狡诈。这些年,她表面温婉贤淑,背地里却步步为营,老爷在世时就曾多次提醒过陈宏明,可惜……”
他的声音微微发紧,似是想起了什么旧事,但很快又稳了下来:
“小姐,无论您遇上任何事情,都请您吩咐我。老奴虽年迈,但这条命是老爷给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
他微微躬身,一字一句道:
“老奴愿做小姐的垫脚石。”
江听夏心头一热,鼻尖微微发酸,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郑重地点头:
“周叔,有您在,我就安心了。”
江听夏突然抬头问道:”对了周叔,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开诅咒吗?”
周管家明显一怔,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没什么,”江听夏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就是最近看小说看得入迷,有点好奇。”她站起身,”我去楼上找几件东西带走。”
周管家迟疑地点点头,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追随着她的背影。
推开父母卧室的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江听夏深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像个陌生人一样站在这里——她在这个家生活了二十多年,却对许多事情一无所知。
“我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她自嘲地笑了笑,”整天围着陈聿川转,像个被下了降头的傀儡。”
她坐在书桌前,拿出纸笔,慢慢梳理最近的线索:
【格林湖杀手”黑蝎”
“深渊使者”特制弹头
林金凤与林金曼姐妹
欧诺集团异常收购
还有苏…晏容】
写到最后一个名字时,笔尖微微一顿。
江听夏抬起头,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为什么总觉得苏晏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尤其是他看自己的眼神,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中这么奇怪的诅咒?”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册的皮质封面,”为什么我总觉得见过他…”
相册刚打开,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周管家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炖雪梨走了进来:”小姐,秋凉了,您小心咳疾复发。”
江听夏接过青花瓷碗,清甜的梨汤入口后,舌尖却尝到一丝熟悉的苦涩。
她微微皱眉:”周叔,这汤里加了什么特别的药材吗?”
“放了一味龙胆草,是润肺的藏药。”
“龙胆草…”江听夏突然怔住,这个味道——那天落水后苏晏容给她喝的药里就有这种独特的苦涩!
周管家笑着解释,”小姐不记得了?您小时候从藏区回来后,还闹着要在院子里种龙胆花呢,老爷说盛京的气候不适合,您还哭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时,一片干枯的蓝色花瓣从相册中飘落。
周管家弯腰拾起:”这应该就是您当年带回来的龙胆花,当时花都快枯萎了,老爷为了哄您开心,特意教您做成了标本。”
江听夏接过花瓣,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感,她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若隐若现,却始终无法拼凑完整。
“周叔,”她轻声问道,”我小时候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种花?”
老管家迟疑了一瞬,”大概…是因为小姐在藏区时,有过一段关于它的特别记忆吧。不过,您从藏区回来前,因为高原肺喘发作,连续高烧了三天三夜,有些事情不记得也很正常。”
江听夏突然停下手中的笔,一个念头闪过——苏晏容精通藏药,脖子上还戴着藏珠,莫非是从藏区来的?
她隐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什么线索。
藏珠?她忽的想起答应要送给苏晏容的月光石项链,起身走向橱柜,从最里层取出奶奶留下的檀木匣子,匣盖上那颗祖母绿宝石在灯光下泛着幽光,这里面收着很多她小时候的东西。
“咔嗒”一声轻响,匣锁应声而开。
江听夏小心翼翼地拨开层层叠放的丝绢手帕和童年珍藏,在最底层找到了那个墨绿色的小木盒,盒盖掀开的瞬间,月光石项链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轻轻捧起项链,冰凉的触感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父亲在藏区时,曾在暴风雪中救下一位受伤的老者,老人苏醒后自称是当地萨满,为表谢意,将这条项链赠予父亲,老者说,这颗月光石叫做圣湖的眼泪,可以驱散一切邪祟。
江听夏轻声自语:”就当是借花献佛,再把你送给我的救命恩人吧。”她正要将项链收好,突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嘶!”
一枚藏在盒底的银质胸针划破了她的手指,几滴殷红的血珠落在檀木匣中,恰好滴在月光石上。江听夏急忙含住受伤的手指,慌乱地拿起项链擦拭,却发现血珠竟被月光石完全吸收了,原本莹白的石芯泛起一丝红晕。
“小姐”,周管家轻叩房门,”您的电话。”
江听夏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银辉商厦张经理”的来电。
“江小姐,您预定的那双鞋子已经到货了…”
“谢谢,我明天过去…”江听夏声音带着难掩的雀跃,这双鞋是母亲车祸前送她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后来不慎遗失,等了好久才重新订到。
藏峰集团的顶层办公室内,周毅将一叠文件放在办公桌上,”陈总,关于金鼎财经操控舆论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陈聿川头也不抬地翻看报表,语气淡漠:”又是林姨在背后搞的小动作?这两年雨桐确实被惯坏了,不过我们在湄公河沿岸的‘特殊贸易线’全靠林氏姐妹在东南亚的公司维系,你知道的,林家…对我很重要…”
周毅的后背不知不觉已被冷汗浸透。
他望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总裁,恍惚间想起十年前那个站在陈宏明办公室外,极力劝阻父亲不要涉足黑产的青涩少年。
如今的陈聿川早已褪去当年的理想主义,在权力与利益的浸染下,他的野心早已超过了他的父亲。
那些看似普通的矿石生意背后,是藏峰集团最黑暗的生意,林氏姐妹在东南亚编织的黑色网络,早已成为集团不可或缺的”影子银行”。
周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压低声音道:”陈总,操控舆论的幕后主使…并非林氏,而是江家。”陈聿川的钢笔尖在文件上划出一道突兀的墨痕,缓缓抬头,”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