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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康复病房的窗帘被风吹起时,周野正在拆绷带。

沈昭端着药盘推门进来,看见他对着镜子皱眉。

那道纵贯胸膛的疤痕已经结痂,泛着暗红色的光泽,像一条盘踞在皮肤上的蛇。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将疤痕凸起的纹理映得格外清晰——那是两颗心脏在他体内搏斗的证明。

“别碰。”沈昭拍开他的手,”会留疤。”

周野满不在乎地笑:”反正也没人看。”

“我看。”沈昭脱口而出,随即耳根发烫,低头去拧药膏盖子。

周野愣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沈昭发红的耳尖上,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轻声说:”药味好苦。”

沈昭挖出一大坨淡绿色的药膏,薄荷味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叔叔送来的草药配方,说是能软化瘢痕。”

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周野猛地绷紧腹肌。沈昭的指尖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像是要撞破胸腔。

“疼?”

“痒。”周野的声音有些哑,”你手太凉了。”

沈昭低头涂抹药膏,假装没注意到他泛红的耳尖。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重叠的部分像一只振翅的蝴蝶。

周野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白日里也格外清晰。

沈昭靠在他胸前,耳畔传来沉稳而有力的律动——咚、咚、咚——每一下都像是胸腔里藏着一座古老的钟,在寂静的深夜里,只为她一个人敲响。

他的心跳比常人稍快一些,带着年轻心脏特有的蓬勃生命力,却又在每一次收缩时透出小心翼翼的克制,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倾听。沈昭忍不住将掌心贴上他的胸膛,指尖下的肌肤温热,那道纵贯的疤痕微微凸起,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听到了吗?”周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哑而温柔。

“嗯。”她轻声应道。

“它在说……”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沈昭、沈昭、沈昭。”

沈昭的耳根瞬间发烫。她想抬头瞪他,却被他的手掌轻轻按回原处。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了几分,像被戳破了什么秘密,节奏变得慌乱而热烈。

咚、咚咚、咚——

不再是平稳的钟声,而像夏夜的骤雨,急切地敲打着屋檐。

“……撒谎。”沈昭小声嘀咕,”明明跳得这么快。”

周野低笑,胸腔的震动传递到她脸颊。他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交融。极光透过窗户映在他的瞳孔里,将那双总是懒散的眼睛照得亮如星辰。

“那是因为……”他的拇指摩挲过她的唇角,声音轻得近乎叹息,”每次靠近你,它就不听使唤。”

他的心跳声此刻震耳欲聋,彻底背叛了故作镇定的表情。

沈昭忽然明白,这颗来自陌生人的心脏,早已在周野的身体里学会了最深刻的语言——

每一次加速,都是未说出口的”我爱你”。

每一次停顿,都是小心翼翼的”别离开”。

而当她的唇贴上他胸前的疤痕时,那疯狂跃动的节奏,成了最滚烫的告白。

复健第三周,周野偷偷溜去了天台。

沈昭找到他时,他正扶着栏杆做深呼吸,病号服被风吹得鼓起来,露出腰间狰狞的疤痕。远处操场上有学生在上体育课,哨声和笑闹声隐约传来,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不要命了?”沈昭把外套扔给他。

周野接住衣服,却没穿:”沈昭,你看。”

他指向天际线。晴空万里,只有几缕飞机云懒洋洋地横亘在蓝天上。

“什么?”

“鲸鱼。”周野眯起眼,”那片云,像不像鲸鱼尾巴?”

沈昭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突然明白他在说什么——那是他们约定要一起去看的座头鲸,是《不渡春》最后八小节里唱的”当鲸鱼跃出北冰洋”。

“像。”她轻声说,”等你好了,我们……”

“下周拆线。”周野突然打断她,”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沈昭看见他握栏杆的手背暴起青筋。

这颗来自堂兄的心脏正在他胸腔里跳动,带着某种陌生的、汹涌的节奏。

林妙妙的道歉信塞在病房门缝里。

沈昭展开皱巴巴的纸,发现背面印着音乐社的公章——原来那些谣言始于一场落选的钢琴伴奏。

林妙妙用红笔在结尾写道:”他堂弟的死真的不是他的错。”

病床上,周野正在看复健计划表。窗外暴雨如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将纸上的”禁止剧烈运动”几个字晕染得模糊不清。

“沈昭。”他突然开口,”帮我个忙。”

他从枕头下摸出本泛黄的日记,翻到折角的那页——2018年3月21日,他堂弟去世前写的最后一篇:

“哥,替我去看冰岛的极光吧,要带着你喜欢的人。”

周野的指尖抚过那个”喜”字,轻声说:”如果……”

“没有如果。”沈昭打断他,”等拆完线,我们一起去。”

雷声轰然炸响,盖过了监护仪的警报声。

拆线那天,父亲带来了冰岛的旅行指南。

沈昭在洗手间听见他和周野的谈话。

“供体心脏的冷冻损伤比预期严重。”父亲的声音很低,”五年存活率只有60%。”

“够看极光了。”周野的语气轻松得不像在谈论自己的生死。

沈昭推门进去时,两人立刻停止交谈。父亲匆匆收起病历本,而周野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沈老师,能帮我涂防晒霜吗?医生说疤痕要防晒。”

他趴在病床上,后腰的皮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脊椎骨节节分明得像一串珍珠。沈昭挤出防晒乳,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发抖。

“这里,”周野反手指向肩胛骨之间,”够不到。”

沈昭的指尖触及他背部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僵住了。

他的皮肤温热,肌肉纹理随着呼吸起伏,像一片正在融化的雪原。

“周野。”她突然说,”你堂兄……是个怎样的人?”

背部的肌肉骤然绷紧。过了很久,周野才闷声回答:”他拉小提琴的时候,眼睛会变成琥珀色。”

就像你现在一样。

沈昭在心里补充。

出院前夜,周野偷溜到天台看星星。

沈昭找到他时,他正用手机拍月亮,宽大的病号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张即将启航的帆。

“过来。”他拍拍身边的位置,”给你看个东西。”

手机相册里存着上千张照片——她趴在图书馆睡觉的侧脸,她弹琴时紧绷的肩线,她生气时微红的耳尖……最早的一张拍摄于三年前,市钢琴比赛后台,穿蓝裙子的女孩正在擦眼泪。

“那时候就……”沈昭声音发抖。

周野笑着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他指缝渗出,在月光下黑得发紫。沈昭慌忙去按呼叫铃,却被他抓住手腕。

月光像一泓银色的泉水,从窗外漫进来,流淌在病房的地板上。

沈昭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还捏着未批改完的数学试卷,笔尖悬在纸面上,墨迹早已干涸。

周野半靠在床头,指尖轻轻拨弄着窗台上那株多肉植物的叶片,月光在他的指节上镀了一层冷色的边。

她抬头时,发现他正望着她。

不是往日那种懒散的、带着笑意的目光,而是专注的,近乎贪婪的凝视,仿佛要把她的轮廓刻进瞳孔里。月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的睫毛映得根根分明,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的眼睛比平时更亮,像是盛满了星子,又像是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沈昭的呼吸微微一滞。

“看什么?”她下意识问,声音比想象中要轻。

周野没回答,只是微微偏头,月光便顺着他的鼻梁滑下来,停在唇角。那里有一道结痂的裂痕,是前几天高烧时咬破的。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令人不适。窗外的树影被风吹得摇晃,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隐秘的低语。沈昭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他的目光太沉了,像一片温柔的沼泽,让人不自觉深陷。

“沈昭。”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哑。

“嗯?”

“你眼睛里……”他顿了顿,”有月亮。”

她一怔,随即意识到他指的是月光映在她瞳孔里的倒影。这个认知让她耳根发烫,可周野的目光依旧坦荡,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掀起窗帘的一角。月光随之晃动,在他脸上游移,时而照亮他清瘦的颧骨,时而隐没他深邃的眼窝。沈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悬在他脸颊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周野没有动,只是呼吸变得轻缓,像是怕惊飞一只蝴蝶。

最终是沈昭先败下阵来,手指蜷缩着收回。可就在她即将抽离的瞬间,周野突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烫,指腹的薄茧摩挲着她的脉搏,那里正跳得飞快。

“躲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笑意。

沈昭想反驳,却在对上他眼睛的瞬间忘了词。月光此刻完全照亮了他的脸,她能看到他虹膜上细密的纹路,琥珀色的底色里泛着一点绿,像是极光残留的痕迹。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窗外的树影停止了摇晃,风也安静下来。某一刻,沈昭甚至觉得时间真的静止了——月光凝固在空气里,心跳卡在胸腔中,连周野指尖的温度都成了永恒。

直到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魔咒才被打破。

周野先眨了眨眼,睫毛像蝶翼般扇动,投下的阴影扫过颧骨。他松开她的手腕,指尖却顺着她的掌心下滑,最后轻轻勾住她的小指。

“沈昭。”他又叫她的名字,这次声音更轻,几乎融进月光里。

“嗯。”

“下次……”他顿了顿,”我们去看满月吧。”

不是”等病好了”,不是”有机会的话”,而是笃定的”下次”。沈昭突然明白,他刚才凝视的不是此刻的她,而是未来无数个月夜下可能存在的她。

月光偏移了几分,照亮了周野病号服领口露出的疤痕。沈昭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点了点头。

“好。”她说,”下次看满月。”

夜色深沉,月光依旧温柔地笼罩着两人。这一次,谁都没有再移开视线。

机场出发大厅,周野盯着LED屏上的航班信息发呆。

“紧张?”沈昭递给他热可可。

周野摇头,左手无意识地摸着胸前的疤痕:”这颗心跳得太快了。”

他们都知道原因——供体心脏来自一个二十岁的登山者,比周野原本的心脏年轻三岁。它在他的胸腔里跳动得如此蓬勃,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登机广播响起时,周野突然拉住沈昭的手:”如果……”

“没有如果。”沈昭把登机牌塞进他手里,”这次我会盯着你,一秒都不放过。”

飞机冲上云霄时,舷窗外云海翻腾。周野靠在沈昭肩上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沈昭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发现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疤——那是他十二岁第一次手术时留下的。

空姐送来毛毯,沈昭小心翼翼地盖在周野身上。

他的呼吸平稳而温暖,新心脏在胸腔里稳健地跳动着,像远方冰岛的极光,安静而永恒。

飞机降落在雷克雅未克时,极光刚好开始活跃。

沈昭隔着舷窗看见天际线上浮动的绿色光带,像上帝随手泼洒的水彩,在漆黑的天幕上蜿蜒流淌。周野睡得昏沉,脑袋随着飞机颠簸轻轻晃动,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醒醒,”她轻轻捏他的手指,”极光来了。”

周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虹膜在极光的映照下呈现出奇异的琥珀色。他望向窗外,喉结动了动:”……绿色的。”

沈昭突然想起他在病床上问的那句话——”极光……是绿色的吗?”——仿佛他早已在梦中见过这一幕。

空乘提醒他们系好安全带时,周野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疤痕。沈昭假装没看见他微微发抖的手,只是把自己的手掌覆上去,感受那颗陌生心脏在他胸腔里跳动。

扑通、扑通。比正常人快一些,像只受惊的小兽。

民宿的暖气坏了。

沈昭裹着毛毯坐在壁炉前,看周野笨拙地往火堆里添柴。他弯腰时病号服后摆掀起,露出一截腰线——那里除了手术疤痕,还有几道平行的旧伤,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小时候摔的。”察觉到她的视线,周野随口解释,”叔叔家后山有片碎石坡。”

壁炉的火光将他的轮廓镀上金边,那道疤痕随着他动作时隐时现。沈昭想起父亲说过,周野十二岁那年曾在碎石坡昏迷一整夜,第二天自己爬回家,手里还攥着半截小提琴琴弦。

“冷吗?”周野突然问。

沈昭摇头,却被他拉过去环住腰。

他的体温偏高,那颗年轻的心脏隔着胸腔传来稳健的跳动。

“这样比较暖和。”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笑意,”医嘱说要保持体温。”

窗外的极光突然变得强烈,绿光照亮了半个房间。沈昭仰头看他,发现周野正盯着自己,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

“沈昭,”他轻声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屋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房东在楼上大喊:”该死的北极狐!又偷吃熏鱼!”

周野大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传到沈昭背上。

那一刻她忽然希望时间停驻,让这场极光永不落幕。

观鲸船上,周野吐得昏天黑地。

他趴在栏杆上,脸色比浪花还白,手里却死死攥着相机。每当有鲸鱼露出海面,他就会立刻举起镜头,完全不顾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回去躺着!”沈昭拽他。

“再等五分钟……”周野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说不定能看到跃出水面的……”

话音未落,一头座头鲸突然破浪而出。巨大的尾鳍拍打海面,激起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周野的相机啪嗒掉在甲板上,整个人僵在原地。

“堂兄……”他喃喃自语,”拍到了吗?”

沈昭捡起相机,发现取景框里是鲸鱼跃起的瞬间,而液晶屏角落显示着剩余拍摄张数——62,恰好是他们相识的天数。

回程时周野发起了低烧。他蜷缩在船舱长椅上,额头抵着沈昭的肩膀,呼吸灼热。

“沈昭,”他迷迷糊糊地说,”《不渡春》最后一句歌词……”

“嗯?”

“应该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当鲸鱼……”

引擎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

周野的高烧在深夜加剧。

民宿老板开车送他们去诊所的路上,极光正达到顶峰。绿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雪地照得宛如白昼。沈昭抱着周野滚烫的身体,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呓语:

“……琴谱……第三页……”

诊所医生是个华裔老人,检查后皱起眉头:”心脏负荷过重,你们做了什么?”

“看了鲸鱼……”沈昭声音发抖,”走了很多路……”

“胡闹!”医生掀开周野的病号服,露出那片紫红色的疤痕,”这颗心脏经历过冷冻损伤,血管弹性只有正常人的60%!”

输液瓶挂上支架时,周野短暂地清醒过来。他望着窗外的极光,突然抓住沈昭的手:”手机……录音……”

沈昭解锁屏幕,找到那段在医院没听完的录音。周野虚弱地按下播放键,海浪声中,他十七岁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

“沈昭,要长命百岁啊。”

“还有……”

杂音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晰而坚定的告白:

“我爱你。”

极光在窗外炸开,将病房照得透亮。周野的瞳孔在绿光中收缩,嘴角慢慢扬起:”这次……听清了?”

沈昭的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俯身抱住他,耳边是两颗心脏同时跳动的声音——一颗年轻而热烈,一颗沉稳而坚定,像两艘终于并肩航行的船。

那颗心脏在他的胸腔里翻滚。

沈昭将耳朵贴在周野的胸膛上,听到的不是平稳的”扑通——扑通——”,而是一连串急促的、挣扎的跳动,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疯狂扑打着翅膀。新移植的心脏还未完全驯服这具身体,每一次收缩都带着陌生的力度,撞得肋骨微微发颤。

有时它会突然停滞半秒,仿佛在思考该不该继续跳动,接着又以更剧烈的节奏重新开始,像是为了弥补那短暂的犹豫。沈昭能清晰感受到皮肤下那团肌肉的挣扎——它太年轻了,比周野原本的心脏更有力,更莽撞,带着捐赠者生前的生命力,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最可怕的是深夜。当周野因排异反应发高烧时,那颗心脏会跳得又快又乱,像暴风雨中的船,在惊涛骇浪里颠簸。沈昭数着他的脉搏,指尖下的震动时而如鼓点般密集,时而又突然变得微弱,仿佛随时会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但偶尔,在极安静的黎明时分,当周野陷入短暂而平稳的睡眠,两颗心脏会达成微妙的和谐——旧伤痕与新律动相互妥协,跳动的间隔渐渐拉长,变得深沉而有力。那时沈昭会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来之不易的平衡,只敢用指尖极轻地触碰他胸前的疤痕,感受那温度与震动透过皮肤传来。

就像现在,在冰岛诊所的输液椅上,周野因高烧而昏睡,那颗心脏终于疲惫地安静下来。沈昭将掌心覆在他的心口,数着逐渐规律的跳动,突然想起周野说过的话:

“它跳得这么凶,大概是想把前主人没活够的份,一起跳完吧。”

窗外,极光如绿色的潮水漫过天际。而掌下的心跳,正与远方的海浪同频。

极光在窗外流淌,像一匹被风卷起的丝绸,绿得近乎透明。

沈昭靠在周野的肩头,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那颗年轻的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着,不再像最初那样横冲直撞,而是渐渐学会了与这副身体和解。他的体温偏高,病号服领口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冰岛民宿特有的松木气息。

周野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呼吸拂过她的额角,温热而均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她的一缕头发,指腹有弹琴留下的薄茧,摩挲时带起细微的酥麻。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沈昭悄悄抬眼,发现周野正望着窗外的极光,目光柔软得不像话。他的睫毛在绿光的映照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沉浸在某个美好的想象里。

他是不是也在想着同样的事?

她没问出口,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周野似乎察觉到了,手臂微微收紧,将她环住。他的心跳声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星溅落在石台上,转瞬即逝。沈昭忽然希望这簇火能烧得再慢一点,夜晚能再长一点,长到极光永不消散,长到黎明的脚步永远停驻在远方。

周野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手腕,停在那条银链上——那是他送给她的指纹项链,内侧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这一刻的宁静,又像是要将触感深深刻进记忆里。

“沈昭。”他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们以后……”

话没说完,但沈昭懂。她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听着窗外的风声,听着远处隐约的海浪。

就这样吧。

就让时间停在这一秒。

让极光永不褪色,让心跳永不停止,让这个瞬间成为永恒。

周野的唇轻轻贴上她的发丝,极光在他们身后无声翻涌,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木地板上,融成一片温柔的绿。

返程飞机上,周野睡得很沉。

沈昭翻看他相机里的照片——极光下的民宿、喷泉边的彩虹、观鲸船上的晨雾,还有62张不同角度的鲸鱼尾鳍。最后一张是她在诊所趴着睡着的侧脸,照片命名是《一百岁》。

空姐送来热毛巾时,周野醒了。

他望着舷窗外的云海,突然说:”叔叔的药茶配方……”

“嗯?”

“是用堂兄生前种的草药调的。”他的指尖在杯壁上画圈,”他说……这样我们三个的心跳就永远在一起了。”

云层之下,雷克雅未克的灯光渐渐变成零星的光点。

沈昭靠在他肩上,听见那颗年轻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扑通、扑通,像远方冰岛的海浪,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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