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一年四季都吹拂着湄洲岛,钻进林家的院墙,也钻进八岁的穗安鼻孔里。
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前世她是北方人,海风带来湿热的气息,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这种味道,无论过了多久,她还是不习惯。
默娘,那个只比她早一刻钟来到这世上的小姑娘,仿佛天生就该属于这片碧海蓝天,连呼吸都带着海风的韵律。
家里人都说她出生时霞光满天香气四溢,有道人批命‘大富大贵’。
穗安坐在院子角落的小板凳上,手里无意识地搓着一根晒干的鱼草。
她看着默娘——那个被阳光晒得微黑、笑容却比阳光更耀眼的女孩——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翅膀受伤的海鸟拢在手心,用捣碎的草药敷在伤口上。
几个邻家小孩围在旁边,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好奇。
“默娘姐姐,它还会飞吗?”一个小鼻涕虫吸溜着鼻子问。
“会呀,”默娘的声音清脆又笃定,“等它不疼了,翅膀好了,就能飞得更高更远了,就像张阿伯的船,修好了就能出海了。”
穗安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修船?张阿伯那条破船,再修十次也扛不住昨天的浪。
看着阳光下被孩子们簇拥、仿佛自带柔光滤镜的默娘,再看看角落里无人问津、满脑子吐槽的自己,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砸进穗安脑海:完犊子!这剧本她熟啊!
这不就是典型的“傻白甜善良女主”和她的“刻薄对照组工具人”配置吗?
她谢穗安,堂堂二十一世纪大好社畜,熬夜猝死也就算了,穿成个渔姑也也忍了,结果还可能是恶毒女配预备役?
还是给亲姐当垫脚石的那种?
这穿越体验卡也太坑爹了!
不行,绝对不行,她才不要按剧本走,当什么劳什子对照组小姨子,这破剧情,她改定了!
“穗安,你看!”默娘的声音打断了她内心翻江倒海的吐槽……
那只海鸟在默娘掌心扑棱了两下,竟真的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歪着头,用黑豆似的眼睛看着四周。
周围的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叹,看向默娘的眼神更热切了。
穗安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符合“妹妹”身份的乖巧笑容,心里想,这鸟命大,跟默娘有什么关系?
默娘将海鸟轻轻放在院墙上,它抖了抖羽毛,终于展翅飞向了蓝天。
穗安看着默娘被簇拥的样子,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又泛了上来。
有点骄傲,毕竟那是她这一世的亲姐姐,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隔膜和不甘。
为什么是她?
穗安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她们明明是一起出生,为什么默娘天生带着这种让人仰望的光环?
善良?穗安承认默娘是真的善良,看到受伤的小螃蟹都要送回海里 ,但这种善良在穗安看来,有点“傻白甜”。
那个鼻涕泡水生的奶奶,一个标准的恶婆婆,他爹打渔被水淹死,他娘被说克夫,生下水生后被他奶奶逼着跳海。
默娘救了她,帮她藏了起来,最后被道德绑架,强行借走她们攒下的一颗大珍珠。
穗安肉疼了好久,那颗珍珠拿到县里能换好几两银子,她刚准备让爹换了钱买新书。
她觉得,善良也得看情况,就算不讲“投资回报”,也不能倒贴。
“穗安,发什么呆呀?”默娘不知何时摆脱了“崇拜者”,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拉起她的手。
“走,我们去海边捡好看的贝壳,今天退潮晚,肯定有好东西!”
穗安被她温热的小手拉着,那股莫名的隔阂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她顺从地站起来,跟着姐姐往外跑,海风带着湿气吹在脸上,默娘银铃般的笑声就在耳边。
穗安看着默娘无忧无虑的侧脸,心里却像脚下被海浪冲刷的沙滩,留下复杂的纹路。
算了,傻就傻点吧,反正有我在旁边看着,总不能让她吃亏吃到底。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藏在怀里小口袋里的铜钱——那是她帮阿娘穿渔网“省”下来的,可不能被默娘发现“借”出去。
古代的日子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熬,这一世的家人虽然贫穷,但善良友爱,六年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默娘和生全在海里玩,穗安在沙滩上捡贝壳。
突然天际雷光闪烁,乌云密布,海面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搅动,波涛汹涌,巨浪滔天。
穗安水性不好,压下心里对默娘和生全的担忧,飞快向远处跑去。
默娘天生喜水,在海里像鱼儿一样,不一会便带着生全上岸了。
“生全哥哥,你醒醒啊!”默娘焦急的喊着。
“咳咳……”生全费力地咳出呛入喉中的海水,那咸涩的味道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抬眼望向默娘,那张清秀的脸庞上满是担忧,他不由自主地开口,“我没事,默娘,海风太大了些,你别着凉了。”
默娘浑然未觉生全话语中的异样,只当他如往常那样关心自己,她摇头,“我没事的,生全哥哥。”
此时,穗安赶了过来,她轻盈地跃至生全身旁,伸手相助,“来,默娘休息一下,我扶着他。”
默娘坐在地上庆幸道,“还好你今天没下水,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穗安闻言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她瞥向生全,那眼神中充满了挑衅与得意。
生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与穗安向来不对盘,这个小丫头总是想方设法地与他争夺默娘的关注。
海岸上,厚厚的一层鱼儿,密密麻麻,覆盖了整片沙滩,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看到死寂的海岸,默娘心底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她眼底闪着泪光,“它们都是我们的好伙伴,怎么都死了?我要救它们。”
“你要救它们,你怎么救啊?你又不是神仙。”
穗安很无奈,这个姐姐心软善良的毛病又犯了,还异想天开,看到满岸的鱼,不应该想着发一笔吗?
默娘脑海中闪出一丝灵光,“你们陪我向老天爷祈祷,求求老天爷救救它们”,说着便跪了下来。
生全一向是默娘的应声虫,立马跟着跪着祈祷。
穗安一个人站着有点尴尬,便也一起跪下祈祷。
她们寻找还活着的鱼,放回水里。
突然,一个举着“治病救人”旗子的老伯径直朝默娘走来。
“小姑娘。”
“老阿伯,你是老天爷派来救这些鱼儿的吗?”默娘欣喜道。
那老伯笑了,“我可不是,我就是一个郎中。”
“郎中阿伯,请你救救这些鱼儿吧。”
老伯很为难,“这些鱼都死了,我怎么救啊?要不然我熬些汤药,你一个个扒开嘴喂喂它们?”
“谢谢阿伯,谢谢阿伯。”默娘拉着穗安和生全跪下。
穗安皱眉,这难道不是阴阳怪气吗?
“好孩子,起来吧,救这些鱼儿需要一个药引子”,他沉吟片刻捋着胡须对着默娘说道。
药引子?霎时各种阴暗念头掠过穗安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