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太大,惊动了命运,没见天降大任,却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顾倾城的天破了洞,慢慢塌陷—-初中的一天,父亲忽然车祸而亡,肇事司机逃跑,至今连人证都没找到,更谈不上赔偿。
第二年母亲查出了尿毒症,天塌了。
顾倾城想到了那句“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你必须要以另一种方式来交换”的话,她的美貌和聪慧,也许就得用她承受不了的命运之重来交换。
妈妈命悬一线,她不能走错一步,她要像走钢丝一样,在万丈悬崖上亦步亦趋,步步惊心,步步为营。
她不敢懈怠,不敢放松,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遥遥领先于第二名。
可老天爷不管什么第一、第二,也不管什么美貌,只管给顾倾城母女瘦弱的命运不断施压,别人的尿毒症可以几天一透析就能维持,顾妈还得用进口药吊着,一年就得几十万,丝毫不管顾家已经家贫如洗,能卖的都卖光了。
住在大城市,水电物业全贵,不如卖了房子,回到老家的小房子住,能省则省。
况且,回到老家,妈妈的病还能社保报销一部分,还有一大片地可以收回来自己打理经营。
顾倾城和妈妈一起,回到妈妈的老家。
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顾倾城想转学到最好的县一中,但她没有任何关系,妈妈怕耽误了她的学业,顾倾城向妈妈保证绝对不会,她有办法。
第二天,顾倾城来到了县一中,找到教导主任,说要转学进来,教导主任扫视了她一下,当即拒绝。
一中是县里最好的初中,不是想进来就能进来的,要么成绩优异,要么能力突出—-当然了,少年们很少有哪里突出的,钢琴十级和二级运动员就算是突出了,比腰间盘突出的都多。
但是他们的父母能力突出,贡献突出,所以县一中是父母突出的学生的聚集地。
顾倾城站在县一中教导主任面前,不卑不亢地说,“老师,我的成绩在原学校是年级第一,我的目标是考水木大学,请您收下我……”
别的还在其次,“水木大学”四个字使得教导主任又回看这个非常漂亮清纯的女生,这女生眼神干净又从容,深邃又淡然,和一般的女孩真不一样。
按照惯例经验,教导主任打电话,要来物理、数学、英语三套卷子,安排顾倾城到对面的会议室答题。
顾倾城就像做过这些题似的,刷刷开干,几乎没有卡壳。
教导主任一边处理公事,一边往会议室这边瞟,她盯着顾倾城答完题,电话喊来三位物理、数学和英语老师批卷。
卷面工整整洁,答题卡几乎没有涂抹痕迹,几乎全对,只有一些零星的小问题。
两位老师批得很快,很惊讶——将如此优异的成绩和美貌的集于一体的学生,在他们的职业生涯里几乎没见过。
真人才,真学霸,几位老师都跟着兴奋。
老师们一商量,电话请示了大校长,大校长也很爱惜人才,马不停蹄赶到教导处,详细问询顾倾城的经历。
顾倾城也没想隐瞒,简单说了一下自己转学的原因—-妈妈生病,回老家治疗能报销。
校长没再问,思忖了一下,通过关系找到顾倾城原来学习校长的电话,当着顾倾城的面,直接打过去核实。
原学校的校长印证了顾倾城的话,并对顾倾城赞不绝口,让这边的大校长无论如何也不要错过这样的好学生。
校长当场拍板,破格录取顾倾城,还把她放在最好的班级。
就这样,顾倾城在这所县里最好的中学读完了初中,又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重点高中。
这所高中对顾倾城也很好,不仅免除了顾倾城的学费,将她安排在最好的班级,还给了顾倾城每年一万元的奖学金。
但对顾倾城母亲的病来说,这一万元只是杯水车薪,所以顾倾城整个高中,一到假期就打工。
母亲的尿毒症每年需要大钱维护,为了几天就得透析的妈妈能更好地生活下去,她不得不拼尽全力。
她长得很像爸爸,但比爸爸更优秀,长相更是出众,出众到只要看过顾倾城的人就会想,这女孩要是不当电影明星就太可惜了。
但绝美的外表,掩盖了顾倾城的智慧和锋芒,只有学校的老师同学知道,顾倾城是个超级学霸,是老师讲了她就会、老师不讲她还会、老师不懂她还懂的别人家的孩子。
一到假期,别人家的孩子忙着写作业、补课,顾倾城却忙着打工。
因为具有冲击力的美貌,顾倾城的打工都是做封面模特、做车模等来钱多的活,有点公司要签约顾倾城,前提是顾倾城放弃学业,全职上班,都被顾倾城否掉了。
她已经努力这么多年,只剩一两年就能参加高考,她要看看这么多年被人称谓的优秀,能不能考上水木大学。
也许水木大学不是她的起点和终点,但却是检验她能力的试金石,她要试试,并竭尽全力。
从高中开始,学校状元榜上,每科第一的照片都是她,总分第一更是她,从无更改。
所有和顾倾城一个学校的人,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觉得这样的人不上水木大学太可惜了,她应该当个科学家,追她最紧的学长孙昙也这么觉得。
孙昙永远忘不了,那个明媚的春天,那天早晨他上学迟到了,匆匆买完了煎饼果子就往学校狂奔,突然他看到了永远忘不了的一张脸,一个身影。
那种摄人心魄的美,给了孙昙两眼一黑的痛击—-这种美,只应存在于想象中,不应该在这匆忙的上学路上遇到,甚至不应该在现实中遇到,但是他看见了,整个人魂飞魄散。
鹤立鸡群、闪闪发光、倾国倾城……不论怎样的最高级词汇,用来形容那个女孩子都相形见绌,差强人意。
孙昙也是优秀的,没有短板的那种优秀,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中难得的又聪明又懂事又高大帅气的优秀,但和这位绝美的女孩相比,就是千里马和汗血宝马的高下立判。
他到了学校,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听到了这个还在读初中的女孩叫顾倾城,成绩还非常优秀,在初中都是一骑绝尘,年级第一。
孙昙的眼睛、心灵都不听使唤了,开始追还在上初中的汗血宝马顾倾城,几年了却毫无进展。
眼看着顾倾城越长越出挑,整个人白得发光,那种摄人心魄的青春和美丽,让她身边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
人们只是嫉妒比自己稍微强一点点的人,但是对超越自己的永远够不着的指数级强人,却只能卑微地仰望。
顾倾城身边的每个人,不论男女,都仰望着这个年轻的女孩。
大家都知道,这只金凤凰不过是暂时落在草窝里,早晚会展翅高飞,鹏程万里,连学校周围的小混混们对顾倾城都敬而远之,他们也知道这个超级美女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顾倾城的光芒刺得孙昙睁不开眼睛,刺破了他本就不足的自信心,他觉得顾倾城真的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嫁给他,甚至都不可能和他好上。
他的心渐渐放开顾倾城,觉得还有更值得期待的东西。
上大学不久,孙昙就被学校里的一个研究生学姐看上了,死活要结婚。
这个爱扎马尾辫的学姐正在读研二,家里的绿植花卉基地分布在黄河中下游几个省份,几乎垄断了那几个省份的高档花木的展览经销。
学姐努力上进,温柔善良,是个可爱的姑娘,但有顾倾城珠玉在先,任何女人在孙昙眼里都像陶盆瓦罐,实用性再强,也不可爱。
可学姐的钞能力让贫苦家庭出身的孙昙,不想重视学姐都不行了,他重新审视了学姐—-踏实肯干,人很好,是做老婆的合适人选。
他大三就和学姐结了婚,大四就经管岳父家的生意并且喜迎双胞胎儿子。
就在他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他听说还在高三的顾倾城的妈妈要换肾,急需用钱。
高三的顾倾城不再打工,她要抓紧一切时间冲刺水木大学,她在学校没有对手,并不意味着她就能万无一失地进水木。
一月初,她过往的参赛经历和成绩,使她得到了保送水木的名额。
那一刻,其他两位得到保送名额的同学都激动得喜极而泣,全班同学都带着又眼红又想沾点喜气的心情热烈鼓掌,祝贺他们。
只有顾倾城不喜不悲—-妈妈得换肾,昨天医生下了最后通牒,说再不换肾,透析也没用,可是肾源在哪?天价医药费又在哪?
妈妈能不能挺到她上大学?挺到她强大?挺到她能为妈妈遮风挡雨?
哪怕五年,十年,只要能延续妈妈的生命,让她做什么都行。
可是现在的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她一个刚刚十八岁、还没上大学的菜鸟,只能看着妈妈一天天衰落下去,这红彤彤的水木大学保送通知页面,刺红了她的眼,刺痛了她的心。
此刻她想得到的,不过是妈妈健康的身体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任何意外的惊喜,在她这里都是对妈妈病体的莫大讽刺。
如果是一般的病,她会兴高采烈的告诉妈妈,就像那两个同学一样,在老师的注视下,在同学们艳羡的眼神中,接过老师的手机给父母打电话,报告这个天大的喜事。
可是顾倾城不能打电话,她不能让妈妈大喜大落,对身体不利。
在全班同学的掌声中,顾倾城终于忍不住,哭了。
开始同学们还以为她是高兴的,后来发现她的哭和另外两位同学不一样,另外两位是是解脱,是兴奋,是祖坟冒了青烟般的欢呼雀跃。
顾倾城的哭是悲痛,是无助,是千年岩洞中水滴石穿般的擦不干、抹不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同学里有人小声对老师说了顾倾城母亲的病。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女神也有烦心事,原来老天爷也是公平的。
妈妈是自己一辈子的依靠和牵挂,可是顾倾城就快没有妈妈了,她甚至早就没有爸爸了,她上了水木,就失去了父母双亲,老天爷并没有偏爱她。
至于她的美貌和智慧,谁知道呢?谁知道以后的生活还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等着她?
她参加竞赛又如何,水木毕业又如何,生活的魔咒一个接着一个,等着看吧!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顾倾城刚放学回家,就看见妈妈哭红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彩,好像自己没病,好像水木大学派了天兵天将,把她的病用照妖镜收走了似的。
她紧紧拥抱女儿,拥抱她的心肝宝贝,拥抱她新生命的宿主——拥有这么优秀的女儿,夫复何求?死又算什么?
她死了,女儿就没有累赘,就会轻装上阵,就会过得轻松幸福——她相信女儿一定会幸福的。
顾倾城一下子就读懂了母亲的哭,那是被阴霾中突如其来的一道金光刺痛眼睛时,情不自禁的喜悦的、幸福的、欣慰的潸然泪下。
可转念之间,母女又想起了横亘在她们家的尿毒症,两个人又磕向了痛苦的深渊。
当夜,顾倾城手机响起,是好几年不见的孙昙,说有要事商量,约顾倾城第二天在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顾倾城有点懵,在这大喜大悲的心境中,她本无心和这个多年的舔狗见面,可在电话里,对方告诉她,他已经结婚生子,这次有重要的事必须见面。
顾倾城有点奇怪,二十五岁孙昙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这么快?
她倒不是觉得他结婚生子有何不妥,而是单纯好奇,现在大城市的年轻男子,二十五岁还是大男孩的年龄,尽管心智上已经成熟,但一般人不会在二十五岁之前结婚,更不会要孩子。
她好奇,当了爸爸的孙昙到底有什么事找她。
第二天晚上,顾倾城如约而至,见到了不明不暗的灯光下,靠在沙发里的孙昙。
孙昙不像二十五,倒像四十,以前明朗的眉眼,现在变得高高低低,一簇一簇的,像无人打理的被废弃的绿植堆砌在墙角,也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了。
孙昙看见顾倾城,眼睛忽地亮了起来,如同一节灯管被通了电,瞬间就发出了光彩,露出了亲和殷勤又精明能干的本色。
“倾城,时间紧,我就直说了,我这次是来帮你的,也需要你帮我……”
“帮?”——顾倾城马上在所有的词汇中提炼了这个字。
“听说你母亲要换肾,需要用钱,这里是一百万,拿去,是我帮你;跟我三年,是你帮我。三年后两清,谁也不欠谁。”
顾倾城眼睛瞬间被点燃,瞅了一眼孙昙推过来的银行卡,可眼神瞬间又熄灭了,问孙昙:“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