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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门轴“吱嘎”的呻吟还在半凝的空气里拖曳余响,清冽冰寒的霜气已如无形的浪潮,猛地撞开了棚口凝滞的阴霾!破门摔在土墙上的巨大闷响撕破了死寂,震得整个药棚顶的浮尘簌簌下落,棚里弥散开的陈腐药味和湿霉气瞬间被搅动得翻腾起来。

棚口的光影骤然被切断大半。

一个高大、嶙峋如同嶙峋山崖般的深色身影,堵在了骤然缩小的灰暗光线入口!冰冷铁硬的压迫感如同有形之墙,蛮横地砸了进来!将原本还算可以透气的空间瞬间挤压得令人窒息!

梁骁!

那张沾着干涸泥浆的脸上,泥点如同斑驳的铁锈,凝固在深刻的颧骨和紧绷的下颌线条上。唯有那双眼睛,在明暗交错、飘浮着尘埃药粉的昏光里,亮得瘆人!像两簇在冻土深处燃烧的幽火,毫无温度地、穿透了棚里浮动的浑浊光线,精准地锁死在蜷坐在矮凳上的苏晓脸上!

目光如同冰锥,带着千钧的重量!几乎要将她连同身下那张破木凳子一起钉穿!

苏晓的呼吸骤然停止!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徒劳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肋下那深嵌的硬角,带起一阵撕裂肺腑的剧痛!喉咙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腥甜,眼前炸开一片血红!

他来了!他终究是追来了!

不是门外冰冷的审视!是直接闯入!用最霸道的方式,破开一切阻碍!目标明确得令人绝望!

空气像是被抽干了,苏晓感到一阵灭顶的眩晕。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重伤的虚弱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单薄的破袄里,冷汗顷刻间将里衣浸透!左肩被重创的位置在无形的目光威压下,火烧火燎地抽搐着!

梁骁堵在门口,目光没有半分偏离,像盯住濒死猎物的猛隼。那条缠着肮脏绷带、裹在厚实旧军裤里的左腿看似随意地向前踏了一步,靴底在棚口凹凸不平的冻土地上落定,发出轻微却无比清晰的一声闷响——“笃”。

那一步,如同重鼓槌砸在苏晓紧绷的神经上!身体里的血都在那一瞬间冻住了!

他一步跨入!

身影彻底占据了棚口那仅存的狭窄光源。

棚里的光线瞬间灰暗下来,如同坠入黄昏。空气仿佛被压缩成了粘稠的铁块!梁骁身上的寒气混合着外面带来的凛冽霜气,如同一张冰冷的网,缓缓朝着苏晓那张毫无血色、布满汗水和污痕的脸笼罩下来!每一步落地都无声,却像踏在她颤抖的心尖上!

那只枯槁、布满黑泥药渍的手,停在了半开的旧木药箱边沿上。

老陈瞎子侧着身,背对着门口的剧变,低垂的头颅埋在药箱打开的黑暗中,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他那枯瘦凹陷的脸颊在昏暗中勾勒出更深的轮廓,浑浊的眼底似乎有微光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掠过药箱角落里那个积满灰尘、形状诡异的玻璃药瓶——瓶体粗矮,瓶口窄小,里面盛着的液体浑浊粘稠,在暗处隐隐泛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类似于凝固陈血的暗赭色光泽。他那布满老年斑、僵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几根冻得发紫、指缝里塞着黑泥的指头微微向内扣紧。

他保持这个姿势,像是在药箱浑浊的药味里迷失了方向的老树根,完全凝固在了这片骤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阴影里。

没有回头。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只是那只搭在药箱边缘的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枯槁地停在那里。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面前两步之外。

寒气如同实质的冰甲,贴合上了苏晓冰冷的面颊。

苏晓的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得死紧,几乎要破膛而出!肺腔里的空气早已被抽干,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只能带进冰冷的尘霾和药末,激得喉咙撕裂般剧痛,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她想咳,想逃,想把自己缩进背后的泥墙里消失!

可身体像灌了铅,连蜷缩都只能维持着一个濒死的姿态。那道冰冷坚硬的目光如同钉子,将她钉死在这张小小的矮凳上!

空气死寂。连棚外微弱的风声都消失了。

梁骁的脸在低矮棚顶的逼仄阴影下显得异常冷硬,深刻的下颚线紧紧绷着。那双沉冷的眸子在她惨白沾血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缓慢下移。视线划过她僵硬护在肋下、几乎嵌入皮肉的脏污手背,划过她那件在棚内微弱光线下沾满油泥印子的破袄前襟。

目光最终,沉甸甸地落在了她胸前那片最深的阴影里——她紧紧环抱、身体蜷曲形成的那个保护性的折叠角落。那片阴影里,藏着她用命护着的、那个冰冷坚硬的棱角!

他的眼神微微眯起,仿佛黑暗中的夜视仪,穿透了破袄的粗糙纤维。他没有立即动手,只是缓缓地抬起了那只沾着污泥的、指节粗大的右手。

阴影里,那只枯槁僵硬的手无声无息地抽回了药箱上冰冷的木头边缘,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药箱深处更加黏稠浑浊的暗影里。翻找的动作极其轻微而缓慢,像是在浑浊的泥潭深处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什么滑腻冰冷的活物。

枯瘦的指尖在一堆杂乱缠裹的草药梗和不知名干燥硬块间掠过,最终停在了药箱最深、最底下的角落。

那里垫着一块用来分装药材的、深褐色的、边缘翘起的旧油毡布。

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迟缓,用微不可察的力道,捻起了那油毡布粗糙僵硬的一角。布角被粘糊的药渍固定在箱底,掀开时带起极细微的“刺啦”声。

油毡布下,静静地压着一张被裁切下来的、巴掌大的旧报纸块。

纸块泛黄,沾着深褐色的不明渍痕,纸面粗糙磨损得厉害。那唯一显露的一角上,印着一幅颜色脱胶模糊、线条粗糙简陋的套印图案——像是什么庆典或者喜庆事物常用的大红花纹,几笔艳俗粗劣的红油墨勾勒着拙劣的花瓣边缘,在药箱昏暗的角落里,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阴郁!

那枯槁的手指,就在这油毡布掀开的一角缝隙上方,微微悬停了一瞬。指尖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仿佛那片模糊艳俗的红花带着无形的灼热。

梁骁那只抬起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如同一柄悬而未落的弯刀。他没有继续前探,反而微微偏过头,目光从苏晓胸前那片死死拱护的角落阴影,精准地移向了她身旁咫尺之外的药箱方向。

准确地说,是落向了那个深陷在药箱浑浊阴影里、佝偻着翻找的枯槁背影上。

棚里狭窄空间的光源仿佛被那高大身影切割成了碎片,梁骁的目光如同浸了冰水的探照灯柱,缓慢而充满压力地“扫射”过老陈瞎子僵直的背脊,扫过他那块沾满深色不明渍痕、洗得发白看不清原色的粗布后领口。

老陈瞎子弯身翻查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那只深埋在药箱最底层的枯槁之手,仿佛被那沉重冰冷的无形目光压住,连指尖细微的颤抖都彻底凝固了。药箱深处的窸窣声彻底消失。只剩下棚里三人细微的呼吸声和那不断放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沉寂。

时间如同凝固的油脂。

终于,在梁骁目光无声的压迫与审视下。

那只枯槁的手非常缓慢、非常僵硬地,从药箱深处、在那张沾着模糊红印花的旧纸块旁,拿起了一个同样落满灰尘、形状古怪、贴着早已褪色脱胶字迹的墨绿色小玻璃瓶。

瓶里晃动着半瓶粘稠如同糖浆般的暗红色液体。

老陈瞎子佝偻着背,极其迟钝地、一寸一寸地直起腰来,转过身。那张布满深壑和老人斑、深陷眼窝里灰翳沉沉的脸,完全暴露在门口梁骁那居高临下、如同探照灯般打来的目光下。

浑浊的眼睛似乎在微光里向上翻了翻,没有聚焦。干瘪的嘴唇嗫嚅着,极其含混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嘶哑微弱的气音:“……伤……磕碰……红……红药水抹……”

他将那个装着半瓶可疑粘稠暗红液体的、沾满陈年药渍的墨绿小玻璃瓶,枯瘦的指头紧紧捏着瓶颈,极其缓慢地、以一种近乎僵直的递送姿态,朝矮凳上蜷缩颤抖的苏晓递过去。

动作僵硬得如同上了锈的发条。

瓶口晃荡的瞬间,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折射出一丝诡异的光泽,浑浊得像是凝固的血液。

梁骁悬停在半空、沾满泥浆的大手,在这一刻才终于无声地撤开了一点角度。他冷硬的脸庞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那双穿透幽暗、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扫描仪,依旧锁在苏晓胸前那片拱护最严密、气息最异常的阴影褶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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