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端坐在鎏金椅上,素手轻挥:“太子抱恙,今日便不拘着规矩了。”
她忽而握住姜卿吟的手,凤目含笑:
“这是本宫为太子择的正妃,往后东宫内务,便由卿卿执掌。”
姜卿吟垂眸福身:“谢娘娘恩典。”
皇后话音刚落,满席贵女便簇拥上来。“恭喜姜姑娘!”
“日后可就是太子妃娘娘了!”
珠翠相撞的声响里,姜卿吟颔首浅笑,袖中指尖却掐进掌心。
远处廊下,几个公子哥压低声音议论。“太子抱病不出,怕不是躲这门亲事?”
“可不是,拖了这么久……”
议论声被风卷着飘进耳中,姜卿吟眸光一冷,偏头望去。
那些人撞进她目光,慌忙闭了嘴,作揖行礼时连话都磕绊:
“姜……姜姑娘万安。”
皇后轻咳一声:“太子目下抱恙,待他身子大好,再为你们操持大婚。”
姜卿吟屈膝福身:“一切听凭娘娘安排。”
喉间发苦,唯有她知晓,此刻本该卧病的太子,正藏在暗处做她的影卫。
那所谓的病,怕要拖到地老天荒。
席上重新热闹起来,丝竹声混着杯盏相碰的脆响。
姜卿吟抿了口茶,茶汤映出她明艳的脸。
皇后笑着拍她手背:“莫往心里去,男人嘛,成了亲自然就收心了。”
这话落在耳中,却比那些议论更叫人难堪。
姜卿吟勉强扯出笑,忽然觉得这满庭春色都腻得发慌。
皇后摩挲着她的手背,轻叹:
“你这般才貌双全,偏生那逆子……”
话音未落,忽又压低声音,“莫往心里去,太子妃之位,本宫只认你一人。”
“臣女明白。”
姜卿吟唇角扬起得体的弧度,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姜霜白。
那抹桃粉衣裳的身影正怔怔望着这边,睫毛轻颤,很快垂下头去。
“姐姐果然要当太子妃了……”姜霜白喃喃自语。
“姜二姑娘不开心?”
身旁公子哥调笑着凑近,“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姜霜白强撑笑颜:“自然是高兴的。”
她望着飘落的花瓣,轻声道:“只是忽然想起……我心仪的郎君,须得事事顺着我。
晨起说早安,入夜道晚安,哪怕我想要悬崖上的紫薇,也肯冒着性命危险去摘。”
众人哄笑:“这要求,莫不是天上的神仙?”
姜霜白不恼,只淡淡道:“若连这点心意都没有,又怎配得上真心?”
暗处的谢胤琛眸光骤亮。
他望着姜霜白的侧脸,衣袂翻飞间已没了踪影。
姜卿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捏紧手中团扇,指尖泛白,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仿佛方才所见不过过眼云烟。
春日宴散时。
姜霜白提着裙摆追上来,鬓边垂落的珍珠步摇晃得细碎:
“姐姐,我可不可以坐你的马车?”
姜卿吟望着妹妹泛红的脸颊,点点头:“上来罢。”
马车晃晃悠悠驶出宫门,姜霜白挨着她坐下,指尖绞着帕子:
“姐姐真好。往后你嫁入东宫,怕是难得见着了。”
车厢里只余车轱辘碾过石板的声响。
姜卿吟望着车帘缝隙漏进的夕照,忽听得姜霜白又道:
“姐姐今日可出尽了风头,那些贵女瞧你的眼神,都能把人剜出个窟窿。”
她轻叹一声,“不像我,总融不进她们圈子。说不上两句话,就觉着她们话里藏针。”
“总觉得,她们是在排挤我。”
姜卿吟摩挲着袖中玉镯,半晌方道:“女孩子家聚在一处,难免生些嫌隙。”
“还是和男孩子们玩自在!”
姜霜白眼睛发亮,“他们说话直来直去,不用猜心思。哪像那些千金小姐,一句话不对付,背地里能编排你好些时日。”
她偷瞄姜卿吟神色,声音渐渐弱下去,“姐姐,我说话没个轻重。若是惹你不快……你可别闷在心里。
我……我向来不懂察言观色。”
“没有的事。”
姜卿吟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被风卷着要散。
姜霜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絮絮叨叨又说起来:
“就知道姐姐不会怪我!还有阿七哥哥,也是这般好性子。
上次我淘气摔了他的剑穗,他非但没恼,还重新编了个更漂亮的给我……”
话音戛然而止。
姜霜白望着姜卿吟骤然苍白的脸色,后知后觉捂住嘴。
回到国公府,姜卿吟摸出怀中哨子轻吹。
尖锐的哨音刺破寂静,不过片刻,檐角便落下道黑影。
谢胤琛单膝跪地,玄衣染着暗红血迹,气息却沉稳如常:
“小姐有何吩咐?”
“把紫薇拿出来。”
姜卿吟指尖抚过案上青瓷瓶,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谢胤琛身形微僵:“属下不知小姐所言何物。”
“为霜白摘的悬崖紫薇,藏哪了?”
她突然扬手,案上茶盏应声碎裂。
瓷片溅在谢胤琛脚边,他却连眼皮都未抬。
“你如今是我的影卫。”
姜卿吟逼近两步,裙裾扫过他手背,“我的话,必须遵从。”
谢胤琛喉结滚动,最终从怀中掏出几枝紫薇。
花瓣还凝着露水,在暮色里泛着微光。
“这是全部?”
“是……”
姜卿吟拈起花枝,突然扯开他领口。
劲装散开,更多紫薇倾泻而出,粉白花瓣落了满地。
她冷笑:“藏得倒是严实。”
谢胤琛眉头微蹙,转瞬又恢复平静。
姜卿吟盯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忽道:“若不愿做影卫,大可以走。”
“属下不敢。”他垂眸,额前碎发遮住眼底情绪。
姜卿吟目光扫过他肩头渗血的伤口,别开脸道:“下去疗伤。”
待谢胤琛转身,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口泛起钝痛。
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是太子的影卫捧着金疮药追去。
姜卿吟望过去,看到太子的影卫把金疮药交给谢胤琛,随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