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饭店的门在身后合拢,柳婉婷踩着青石板路的节奏骤然加快。
梧桐叶筛下的光斑在她白衬衫上跳跃,恍若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思。
断亲书已经尘埃落定,是时候让杨宝军重见天日了。
一想到杨宝军姐弟即将上演的闹剧,她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市委办公厅的灰砖楼巍然矗立,柳婉婷摸索着穿过走廊。
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建筑的历史。
陈秘书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抬手准备敲门,却听见屋内传来恭敬的话语:“是,明白,明白,我会安排的,您放心,不知道他是您的家人,好,好的。”小姑娘停住动作,静静等待。
电话那头挂断后,陈秘书长抬头看见她,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待她落座,陈秘书长方才开口:“柳同志,我刚才还想去找你呢。之前你说的要下乡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只不过黑省的名额有些饱和,我给你安排琼州岛你看可以吗?”
“琼州岛~”小姑娘轻念出声,目光变得悠远。
她在脑海中勾勒出琼州岛的模样,那里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丰富的水产在碧波中穿梭,香甜的热带水果挂满枝头。
虽说天气炎热,但这样一来,就无需携带厚重的冬衣,也算是有利有弊。
权衡片刻,她轻轻点头:“好,我同意,陈秘书,我还有个事情想找你帮忙。”
“都这么熟了,就叫我陈叔吧,有事就提,能帮的我一定帮。”陈秘书长和蔼地笑道。
柳婉婷也回以灿烂的笑容:“那您也别给我客气了,就叫我婷婷吧,我们家长辈都这么叫我。陈叔,能不能把那个杨宝军放出来。”
陈兴侗皱起眉头,一时想不起杨宝军是谁。
柳婉婷见状,耐心提醒:“就是革委会的杨宝军。”
陈兴侗这才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和这个杨宝军有交情?他名声可不好啊。”
在他的印象里,杨宝军作为臭名昭著的革委会二把手,劣迹斑斑,眼前这个年轻姑娘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柳婉婷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昨晚杨宝军家人来闹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讲完后,她笑着看向陈兴侗:“我这也是害怕临走前这段时间,我那渣爹找麻烦,不知陈叔可否?”
陈兴侗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笑着点头:“这些都是小事儿,你放心吧就交给我,我保证他今天就能出来。”他心里暗自想着,之前听闻小丫头的父亲姓董是个倒插门女婿,父女关系极差,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那我就谢谢陈叔了,对了,什么时候出发呢?”柳婉婷问道。她在心里盘算着,现在是五月中旬,粮食到月初才能发,如果近期就要离开,还得去黑市采购些物资。
“最近一趟去琼州岛的知青专列会在七天之后,你这几天好好在家准备行李就好。”陈兴侗回答道。
“那陈叔再见。”柳婉婷起身告辞。
待柳婉婷离开后,陈兴侗倚在办公室窗前,望着那个扎着马尾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门口。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随后拨通了另一个电话:“老赵啊,我有个事……”再次放下电话后,他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丫头真损,倒是我小瞧了,跟那个铁面判官一样蔫坏蔫坏的……”
刚才,他特意给江城市监狱狱长打电话,还着重交代,要让杨宝军知晓昨晚在他姐姐家发生的一切。
他能想象到,杨宝军起初或许不会相信,但等他回到家中,从家人嘴里再次听到这些,被至亲背叛的痛苦,定会加倍袭来。
暮色如墨,渐渐浸染了整个城市。柳婉婷拖着疲惫的身躯,好不容易拐进别墅。
这一天的奔波,让她只觉身心俱疲,仿佛整个人都被抽干了力气。她满心想着赶紧上楼,躺到床上好好休息一番。
然而,刚走到客厅门口,她的脚步就硬生生地僵住了。
客厅里,董文轩领着杨蓉和三个儿女,整整齐齐地坐在一楼的沙发上,那模样,活脱脱像极了庙会里摆在摊位上的泥塑,透着一股诡异的僵硬。
“这又是唱的哪出?”柳婉婷抱臂倚着门框,目光如炬,扫过董文轩泛着油光的额头。
董文轩猛地从沙发上起身,藏青中山装的铜纽扣在暮色中闪过一道寒光:“你还有脸问?我和你杨姨都被厂里除名了!”
他挥舞着盖了红章的处分单,纸张哗啦作响,惊得檐下的家雀扑棱棱飞走,“小小年纪就这么狠毒,跟你那个短命妈一样……”
柳婉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忽而想起晌午在国营饭店撞见霍宁,心中顿时了然,原主这个干妈动作倒是迅速,才一个下午,就将董文轩和杨蓉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活该~”两个字从柳婉婷口中轻飘飘地吐出,却如同一记重锤,砸在董文轩心上。董文轩双眼瞬间变得猩红,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柳婉婷懒洋洋地卷着发鬓旁的碎发,青丝缠绕在指尖,宛如灵动的游蛇:“你当初因为钱去骗婚无知少女的时候就没想过天理循环?”
话音刚落,董文轩的巴掌便挟着风声朝她挥来。
柳婉婷反应极快,身姿轻盈地旋身躲过。她足尖轻点石阶,黑布鞋在暮色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半月弧光:“再动粗,当心折了老胳膊老腿。”
杨蓉见状,猛地起身,啐掉嘴里的瓜子壳,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指直直指着柳婉婷的鼻尖,破口大骂:“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就该把你和你妈……”
然而,她的狠话还没说完,就化作一声刺耳的尖叫。柳婉婷单手如铁钳般掐住她赘肉横生的腰身,竟生生将这个高大肥胖的妇人拎得双脚离地!
董啸天手里的糖葫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在场众人目瞪口呆,满脸皆是不可置信。
“放开我妈!”董婉宁哭喊着扑上来,想要抱住柳婉婷的腿,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得跌坐在地。
柳婉婷瞳孔泛起鎏金异彩,在这诡异的光芒映照下,杨蓉煞白的脸如同中元节纸扎的童女般可怖。
柳婉婷贴近妇人耳畔,轻声轻笑,那声音却透着刺骨的寒意:“杨阿姨到底是谁给你的错觉,我会对三番两次挑衅的人手下留情啊。要不要我帮您回忆回忆?之前你饿过我多少顿!”
“你、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杨蓉色厉内荏地尖叫着,脖颈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嘴角还挂着恶毒的弧度,“当年你要是有这身功夫,你妈也不会被……”
她的话没能说完,整个人就如同一枚断线的风筝,朝着影壁墙狠狠撞去。一时间,尘烟四起,连带着青砖缝隙里的爬山虎都簌簌颤抖。
柳婉婷缓缓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缩在角落的董啸天。
这个12岁就敢偷家里粮票,15岁偷钱还栽赃陷害她的小恶魔,此刻正抖如筛糠,裤裆处渐渐漫开深色的水渍。
“姐姐……”他艰难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往你枕头里塞图钉了……”
就在这时,寒光乍现!董文轩不知何时从背后抽出菜刀,刀刃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朝着柳婉婷狠狠劈下。
董婉宁死死箍住柳婉婷的脚踝,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去死吧!”董文轩狰狞的面孔在刀光中扭曲变形。
然而,就在刀刃砍中少女肩颈的瞬间,迸出刺目的火花!“当啷!”卷刃的菜刀跌落在地。
柳婉婷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领,除了衬衫豁了个口,竟连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
她俯身拾起那把变形的凶器,指尖轻抚锯齿状的刃口,目光冰冷地盯着屁滚尿流的董文轩,眼中寒芒闪烁:“董文轩,当初你是怎么对我妈的?”
说着,她手中的力量逐渐加大,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那把卷刃的菜刀竟被她生生折叠成了一个口袋形状的钢铁球。随后,柳婉婷大步走到董啸天身边,如同拎小鸡一般,将他拽到杨蓉面前。
曾经,她对柳暮烟的死还有所怀疑,但如今,看着眼前这几个疯狂的人,她百分百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个男人既然敢对女儿痛下杀手,抢夺财产,那么原主母亲的死,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