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熟悉的嗓音闯入耳膜,一双炙热的大手替代了老杨那冰冷枯槁的手。
虞晚整个人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抬头,对上一张正义凛然,英气逼人的脸。
“是你?”
祁越眉心紧蹙,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虞晚。
前几天他们才刚刚见过,从那之后,祁越几乎每天都要去蓝山路咖啡馆晃一圈,但是再没有见到过虞晚。
谁承想,今天竟然在这见到了。
她的情况很不好,嘴唇因为发烧已经干燥皲裂了,泛白到不正常的皮肤,还有原本就瘦弱不堪的身体。
落在他的怀里就像是没有重量一般。
祁越心底抑制不住的怒气,环着虞晚的那只铁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用力好还是放松好,就这么僵硬着停滞在半空中。
他眼眸森然,目光接触到地上躺着的那只针管的时候快要喷出火来。
“你们给他打了什么!?”
那么粗的针管,他只在部队的养猪场见过,像是明白了什么,祁越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杨有德。
杨有德已经被几个战士按在了地上,阮涛阮景泽也被执法队按住了。
杨有德双手举的高高的,张嘴慌乱的解释:“长官!我什么都没打,这里面就是一点消炎药!这姑娘发烧了,需要消炎。”
祁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扬声朝门外喊了一声:“军医!”
随即一个眼神,示意那几个战士把人压下去。
副官点头,带着人出去。
“你们几个,每间房间搜干净,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副官带着战士搜查违禁药品。
而一直到军医进来,祁越才小心翼翼将人交过去,他起身,军靴停在那支拇指粗的针管边上,身后传来军医的声音。
“团长,你放心,这药还没有打进去。”
“但是这女同志的情况非常紧急,胳膊上的肉都要烂了,浑身发着高烧,需要紧急手术。”
祁越薄唇微启,掷地有声的声音传来:“治。”
军医点头,很快就搭好了临时手术台。
因为要脱虞晚的衣服,她扭头迟疑的说了句:“团长,你….回避一下。”
祁越抿着唇,咬紧的腮帮子透露了他此时的不平静。
他转头看向床上的虞晚,轻声道了句:“拜托了。”
随后捡起那只针管大步流星的出去了,风风火火的样子像是要找人算账一样。
几个军医一愣,这姑娘团长认识?
祁越这边出来,皱着眉头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逼仄的院子里执法队和部队的人从各个小屋子里拖出好几个身穿着褪色卫生大褂的人。
他们有的人还戴着口罩,手里拿着骟猪的刀,正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祁越脸色沉下来,面含怒气正要上前,执法队的队长刘德才就迎了上来。
“感谢祁团长英明神武啊!这下算是彻底捣毁这个黑诊所了!”
“咱们赶在督察队之前端了这个黑诊所,可算是立大功了!”
“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这一切都是杨有德自己干的,他用兽药给人治病,没有行医资格,也没有许可证。”
刘德才叉腰,手指着院子里面被压在正中央的杨有德道。
院子里乌泱泱的被压倒了一大片人,除了那几个黑心兽医以外,还有一些病人家属,正在哭哭啼啼的喊冤。
祁越脸色冷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怀疑的目光落到刘德才身上:“刘队长,你不是说这黑诊所十分狡猾?很难抓到人?”
刘德才脸色尴尬了一秒,随即转移话题夸赞祁越会带兵打仗,计划严密,布置周全。
“这次行动大获成功都是祁团长的功劳,你放心,我肯定会一五一十的向部队报告的!”
祁越冷淡的静静看了他片刻,眼中浮现淡淡的杀意。
刘德才被他这没什么情绪的眼神看的浑身发麻,肚子里打好的拍马屁的腹稿一点都说不出来。
这次军警联合行动是部队主导的,他们执法队只是辅助。
刘德才早就知道这个黑诊所的存在了,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一直没有彻底抓捕。
这次是他得到了督察队要来的消息,才主动上报要求部队来彻查的。
这次除了杨有德以外,还有几个兽医也被抓了。
但是刘德才这么快就将所有的人拷问清楚,且找到了唯一的罪人老杨。
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不言而喻。
见祁越十分不好说话,刘德才脸色变了好几次,嘴唇蠕动着寻找措辞。
半晌才舔着笑商量到:“祁团长,这些兽医都交给你们军队,但是那些受害者家属让我们执法队来教育如何?”
“你看我们执法队也得做点事不是?”
在刘德才看来,他已经让了很大一步了。
“祁团长,法不责众,你们军队可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敢进去的地儿。”
“到时候总不能让督察队都去部队了解情况吧?”
刘德才艰难的抵抗着祁越目光所带来的压力,心里不停地痛骂着。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这姓祁的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只能想点办法教训教训他了。
祁越面无表情,实则将他这些小心思全都看在了眼里。
身后军医从房间里出来示意他手术结束了。
祁越沉声下令道:“所有相关人员移送警察局,病人转移到部队医院,至于受害者家属…….”
祁越在受害者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在刘德才紧张的语气当中开口:“就拜托刘队长了。”
刘德才笑着点头:“好嘞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刘德才敬了个不成样子的礼,着急忙慌的招呼着队员把那些家属带走了。
祁越看着人群中两个男人,其中一个鼻青脸肿,是被门板压了的。
还有一个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两人目光频频往自己身后的房间里落。
祁越眉头紧皱,这两个人好像就是从虞晚房间里被拖出去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转身进了屋。
身边的副官跟上来:“团长,那些家属一看就不无辜,那刘队长肯定也藏了事。”
“怎么不都抓回去好好问问?”
祁越冷言:“抓回去怎么问?有什么证据?还是你要直接把人毙了?”
副官一愣,抿着唇不说话。
“今天的事,一字不差的报告给师长。”
“是!”
祁越进入屋内,一个军医正在给虞晚拉肩膀上的衣服。
瞬时,肩膀上一小片白皙的肌肤混合着大片的青紫落到了祁越的眼里。
祁越脸色沉下来,嘴唇抿起,眼底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冷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你们都出去等着。”
“是!”
军医们鱼贯而出,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祁越脚步沉重的走到床边,才发现虞晚正两眼无神的看向天花板。
“他们走了?”
虞晚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她刚刚听到了刘队长和祁越的对话,知道了他们并不是督察队。
祁越微愣,反应过来虞晚说的是那两个男人。
他沉重的点头:“嗯,刘队长带走了。”
虞晚眼角突然间就滚下泪来:“可惜了,又差一点。”
阮涛的腿距离断掉差一点,
而她,距离逃脱差一点。
祁越看着她满身的伤口欲言又止,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虞晚偏过头,轻声吐露:“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们是我的养父还有哥哥。”
“也就是他们,让我嫁人,不让我念书。”
“我身上的一切,都是他们带给我的。”
祁越拳头紧紧攥住,眸底现出冷色,眉峰紧蹙着。
“怎么不报公安?”
许久,祁越干巴的问了一句。
虞晚自嘲的笑了笑:“报公安有什么用,顶多被口头教育一下。”
祁越脱口而出:“我帮你。”
虞晚微愣了一下,扭过头看了看祁越认真的神色。
旋即扯开唇角自嘲一笑:“代价呢?婚姻?”
虞晚的脸色冷下去:“不用,你帮不了我,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够帮我。”
因为她要的,不仅仅是脱离苦海,还有复仇。
她不敢保证自己在复仇的过程中会不会做什么极端的行为。
祁越这么一个根正苗红的军人,她不能拖他下水。
祁越很明显明白了虞晚的意思。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说出一句:“你不怕死吗?”
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他,说不定她就死了。
虞晚没有再回答。
过了很久,耳边传来祁越离开的脚步声。
虞晚眼泪滚落,死,她早就死过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