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引得满院哄笑,此时李沐领着一哥儿进门。那哥儿抱着个虎头帽娃娃,蓝布衫虽旧却浆洗得干净。沈奶奶掏出把糖块塞给娃娃,忽然瞥见齐嫂子腕上淤青。
“当家的喝多了”齐嫂子慌忙拉袖子试图遮住,不曾想怀中小儿却咿呀学舌:“爹喝酒打爹爹。”
沈时砚舀辣酱拌面的手顿了顿,转头对沈母道:“齐小叔晚上留下用饭吧,正好商量工钱。”说着将拌面递过去,余光瞥见哥儿偷偷抹泪,想起现代家暴事件频发的新闻,况且是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对、对、对今儿晚饭都在咱家吃,阿砚,你待会去村里王屠夫家幺二斤肉。”沈母连忙搭话。
“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留在你家吃饭,现在这顿饭也是难得。”梅婶子焦急万分的摆摆手,一旁的齐哥儿也连忙起身道:“这可不行!”
“无碍,两位婶子可能不知在我家做工是包两顿饭的,不能说顿顿大鱼大肉,但都是能吃饱的。”许是少年的话不容反驳,两人只好应下。
晚饭时,两人看着桌上的菜,惊讶不已,只见桌上放个三个大陶碗旁边还放着小碟子咸菜,三个大陶碗都泛着油光,细看其中两碗都是肉,虽听人说沈家买酱挣了不少银子,但谁家一顿饭居然烧两个肉菜?
沈家几孩子最近常吃肉,看到肉并不是很激动,倒是齐哥儿家的小子直流口水:“爹爹,肉肉,壮壮要吃肉肉。”
齐哥儿窘迫的捂住自家小子的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母拉开捂在孩子嘴上的手:“跟小孩计较什么!”手中的筷子却不停的给几个孩子夹菜:“快尝尝,这烧肉婶子可是炖了一个时辰,可糯了。”
齐哥儿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一旁的李沐拍拍他肩膀:“日子会好起来的!”
第三日鸡鸣时分,沈家灶屋已飘起炊烟。沈时砚今日晨读时总被院外脚步声惊扰——村里婆娘们探头探脑,等着看县衙报子来不来。
“怕是又落榜咯。”院外传来王寡妇的尖嗓子,“都说事不过三,这都可是第四回了”
沈时砚握笔的手稳稳抄着《中庸》,墨迹在毛纸上洇开小朵梅花。时流气鼓鼓要往院外扔石子,被他用笔杆轻敲额头:“狗朝你吠,莫非你要吠回去?”
日头快要西斜时分,沈父蹲在门槛磨镰刀,铁器相扶擦声格外刺耳。沈母机械地搅着辣酱,红油溅到簇新的围裙上。一旁的梅婶子将沾着酱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阿砚没问题的,莫不是什么事耽搁了?”
话音未落,忽然村口传来铜锣声,沈奶奶手中的杯子“啪嗒”落地。
“捷报——”红衣报子策马冲进晒谷场,“沈府沈时砚高中县试案首!”
沈母手里的酱勺“咚”地掉进陶缸,沈父的镰刀在石板“滋啦”上划出火星。沈时砚被蜂拥而出的家人撞得踉跄,抬眼望见黄纸上朱砂勾画的“案首”二字。
红衣衙役抬手:“小的在此恭贺沈案首了。”沈时砚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封:“多谢衙役大哥。”
衙役颠了颠手中的红封,暗道:果真报喜是个好差事,不枉费他费心思讨好师爷讨来的差事。这可抵得上他半月的俸禄了。
“砚小子可给咱村争光了!”老族长山羊胡直颤,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
村长递过一个红封拍拍沈时砚肩膀:“收着吧!这是族里决定的。”
沈时砚接过红封,谢过族长和村长。
“哈哈……老哥今儿必须留在咱家吃晚饭。”沈爷爷笑的合不拢嘴。
月色下沈家院摆了三桌席面,沈母正带着梅婶子端辣酱烧鱼,齐哥儿埋头摆碗筷。
沈时砚被众人推着坐到了上首,转头瞥见沈父偷偷用袖口抹了抹眼角,那袖子还沾着磨镰刀的铁锈。
“砚哥儿如今是童生了。”村长举着粗瓷碗,“日后村里若是……”
“村长放心,沈时砚仍是沈家村的沈时砚。”他起身敬酒,月色落进半旧的青衫袖口。
席散后,沈奶奶翻出的一匹靛蓝新布:“该给阿砚做件直裰了。”沈时砚却将布料披在奶奶肩头:“孙儿想要件旧衫改的,穿着温书踏实。”
“那也要做件新的,日后总有能的着的时候。”说着沈奶奶拿着布料在沈时砚身上比划着。
村子东边,一户茅草屋内,灶房里滚沸的热水发出咕咚咕咚声。
“回来了,这两日可习惯?”梅婶子丈夫沈丰接过媳妇手中抱着睡的正酣的小女儿。
将小女儿递给丈夫,梅婶子揉着酸涩的手臂:“沈家可是大善人家,每月的工钱都是三百文,还包我和孩子们的两餐,顿顿可都有荤腥啊!你瞧村里有那家是顿顿吃肉的?”
“况且阿砚日后要是考上个举人老爷,那沈家岂不是飞黄腾达了?我在他家做工,就更不担心了”梅婶子一边用木盆出热水兑水给大女儿洗漱一边说道。
沈丰将小女儿放在床上:“沈家砚小子这段时日像是突然开窍了似的,村里妇人都羡慕你和齐哥儿呢,说你俩是时来运转,捡了大便宜。”
梅婶子气急败坏道:“那些婆娘嘴里能说出好话?谁不晓得在背后怎么咒我们呢?自己平时嘴巴不积德。”
沈丰急忙安慰:“哎,瞧你,怎还生气了呢?不提她们了。明日还要上工呢。”
两人匆匆洗漱睡下。
另一边,齐哥儿抱着孩子借着月光赶回家,远远便瞧见家中院门紧闭,可见是无人在家中,齐哥儿心中松了一口气!
近来这个月,除了上次喝醉回来找他要银子,沈河几乎是日日在县里,无人知道他具体在哪里,齐哥儿也不愿去问他。
齐哥儿带着孩子洗漱完就睡下了,想着明日还要早早上工,上工就表示有工钱,想到此处,齐哥儿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