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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清明次日,卯时三刻。

姜绾立在紫禁城神武门前,鹅黄缠枝纹披风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袖中《治水策》用蜀锦细细裹着,压得手腕发沉——这是父亲熬了三夜,在密诏字迹间夹缝写下的治河良策,末页还缀着半阙残诗:“金鳞本非池中物,却向人间问水程。”

“姜家姑娘,请。”引路的老太监尖细嗓音惊醒沉思。她抬眼望去,白玉阶如银龙盘卧,尽头青鸾殿飞檐下悬着九盏琉璃灯,烛火在晨雾中明明灭灭,恍若梦中见过的场景。

及笄礼后这半月,掌心的金边银杏叶早已枯槁,却始终被她收在妆匣底层。昨夜父亲将密诏藏入暗格时,烛影在他鬓角染出霜色:“陛下新政初行,河道淤塞一事,需留三分余地。”她懂父亲的顾忌——当年先帝骤崩,新君萧景珩登基不过半载,朝中三派势力暗潮涌动,治水策若太过锋利,反会扎了自己的手。

行至转角处台阶,忽然一阵狂风卷过丹墀。姜绾下意识按住鬓边玉簪,鹅黄披风却“呼”地飞起,如一片轻盈的云,径直扑向转角处的玄衣男子。

萧景珩正与贴身太监王顺说着边疆军报,忽见一片鹅黄铺天盖地而来。他本能后退半步,披风边缘已拂过鼻尖——是极淡的芍药香,混着松烟墨味,像极了半个月前梦中那抹倩影。

“失礼了!”姜绾慌忙上前,指尖触到披风下摆时,对上一双深潭般的眼眸。男子墨玉簪松绾长发,眉间一点朱砂痣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腰间玉佩流苏轻晃,正是她梦中所见的“景珩”二字。

“姜家女儿都这般大胆?”萧景珩指尖捏住披风一角,唇角微扬,眼底却掠过一丝错愕。昨夜他翻遍《大雍舆图》,总觉得“姜绾”这名字与十年前江南水灾时,那个冒死递上水文图的小女孩重叠。此刻见她耳尖泛红,竟比画中更生动几分。

姜绾低头请罪时,忽见男子袖中滑出半块碎玉,落地时发出轻响。纹路竟与梦中玉佩分毫不差!她瞳孔骤缩,想起父亲书房暗格中,那道刻着“景”字的残玉——难道先帝密诏,真的与眼前人有关?

“陛下,该更衣了。”王顺的提醒打破僵局。萧景珩收回碎玉,指尖划过姜绾垂落的发梢:“披风暂存朕处,待宫宴后……”话未说完,远处钟鼓齐鸣,青鸾殿正门轰然洞开,礼乐声如潮水涌来。

宫宴设在青鸾殿二层,鎏金案几沿丹墀排开,中央舞池铺着波斯进贡的织金地毯。姜绾跪在御案前三尺,望着案头堆成小山的奏报,忽然瞥见自己的《治水策》正压在最上方,封皮上朱笔批着“姜氏女官”四字,墨迹未干。

“听闻姜大人染恙,特命长女代呈国策。”左相李崇贤的话里带着刺,“女子治河,亘古未闻啊。”殿中响起低低的嗤笑,唯有萧景珩端起琉璃盏,琥珀色葡萄酒在烛火下流转:“李爱卿可知,大禹治水时,其妻涂山氏亦曾观天象、测水文?”

姜绾抬头,撞上他灼灼目光。展开策论时,指尖触到内页夹层的粗粝——父亲果然在第七页留了后手:“河道疏浚需分三年,每年留三成旧堤。”她忽然想起梦中男子喂锦鲤时的场景,那些锦鳞总在鱼食落下时先摆尾试探,原来父亲早将朝堂比作深潭,教她留一线生机。

“陛下,治河需用三十万青壮,粮草调度……”户部尚书刚开口,萧景珩忽然将《治水策》推至姜绾面前:“姜女官可曾算过,若遇今夏暴雨,旧堤能抗几成水势?”

她垂眸,指尖划过策中“旧堤加固”四字:“回陛下,旧堤若以糯米浆混合桐油修补,可抵百年一遇洪水。”殿中哗然——糯米浆筑堤乃民间偏方,从未载入官修《河防通典》。萧景珩却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半幅残图:“巧了,朕这里也有张水文图,与姜女官的策论……倒有七分相似。”

姜绾望去,图上墨迹斑驳,某处水闸标记旁竟画着只歪扭的小锦鲤——正是她及笄礼前夜,在父亲书房偷画的记号。喉间突然发紧,她终于确定,眼前这位帝王,早在十年前便与姜家有了牵扯。

酉时初刻,舞姬退下,殿中烛火渐次点亮。萧景珩忽然起身,玉扳指划过御案:“诸位爱卿,随朕观星。”众人随他至殿外露台,姜绾却被王顺悄悄拉住:“姜女官留步,陛下命您……去偏殿取披风。”

偏殿烛影摇红,鹅黄披风正搭在紫檀木架上。姜绾刚要取,忽见架下锦盒半开,里面躺着十二块碎玉,每块都刻着不同字迹——“景”“珩”“江”“南”……她心跳如鼓,指尖抚过其中一块刻着“绾”字的残片,边缘还带着新磨的痕迹。

“怎么,对朕的‘拼图’感兴趣?”萧景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卸了外袍,只着月白中衣,发间墨玉簪换了银竹纹,倒像个温润的世家公子。姜绾慌忙退开,却撞上文案,砚台里的墨汁泼在碎玉上,竟显出血线般的纹路——正是大雍河道走向。

“十年前,朕在江南见过一个小女孩。”他拾起刻着“绾”字的碎玉,指尖划过她掌心,“她趴在水闸边画图纸,发间别着朵枯萎的芍药。后来水患退去,她留给朕半块碎玉,说‘等玉成圆,便是河清海晏时’。”

姜绾怔住。那年她随父亲赴江南治水,的确遇见过个受伤的少年,他躲在破庙里,怀里抱着半块刻着“景”字的玉。她将随身玉佩掰成两半,把“绾”字那半塞给对方:“带着这个,去京城找姜明修。”却不想,那少年竟是当今陛下。

“原来陛下早就知道……”她声音发颤。萧景珩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触到她眉心跳动的朱砂痣:“朕知道的,还有你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先帝密诏。”殿外忽然传来雷声,他退后半步,将披风塞进她怀里:“宫宴后随朕去御书房,有些东西,该让你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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