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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冰冷的审讯室,四壁徒然。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一切阴影都驱逐到角落,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固般的压抑。空气里飘浮着消毒水和旧家具的沉闷气味,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绝望和孤绝的味道。

苏河坐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手腕上那副锃亮的手铐另一端,固定在桌面的铁环上。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袖,持续不断地渗入皮肤,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谋杀嫌疑犯。手臂上未经妥善处理的伤口在寂静中隐隐抽痛,如同心脏不甘的搏动。

对面,坐着秦峰和另一名年轻些的记录员刑警。秦峰的脸色沉静如水,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如同探照灯,毫不放松地锁定着苏河,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记录员低头做着笔录,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令人心焦的节奏。

“苏河医生,”秦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平稳,却带着千钧重压,”现在不是听证会,没有无关人员。这里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讯室。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以及坦白从宽、配合调查的重要性。”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锐利:”关于李默主任被氰化物毒杀一案,所有的表面证据都对你极其不利。第一,动机。根据医院方面提供的举报材料和听证会情况,你与李默存在重大矛盾和冲突。你认为是他在三年前的事故中作伪证或隐瞒真相,导致你背负医疗事故责任;在昨天的手术中,他的证词也可能对你不利。你有充分的报复杀人动机。”

“第二,机会。”秦峰继续道,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钉子,”听证会前,你与死者李默在旧住院部天台有长达近十分钟的单独会面。这是你唯一可能接触死者、并有机会在其水杯或随身物品上下毒的时间窗口。虽然你声称没有,但无法证明。”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秦峰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物证。在李默饮用过的纸杯残留液中,检出高浓度氰化钾。杯口外壁边缘,提取到一枚新鲜、模糊的陌生指纹。技术队正在紧急比对,但目前数据库内没有直接匹配对象。而根据医院多人证词,包括你自己也承认,会议期间,只有那个神秘的’保洁员’接近过李默的座位区域。但是——“

秦峰的声音陡然加重:”苏河,你对医院环境极其熟悉,完全有能力在听证会中途短暂离开或利用混乱伪装自己。我们调阅了会议厅外围部分监控,侧门通道确实有一个监控死角,且当时因为内部混乱,门口保安曾有短暂分神。理论上,你有作案时间。那个’保洁员’,会不会就是你为了扰乱侦查、转移视线而故意制造的烟雾弹?甚至,是你同伙伪装的?”

“我没有同伙!那也不是烟雾弹!”苏河猛地抬头,手铐链条因他的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愤怒和冤屈在胸腔里灼烧,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最后的理智,声音因压抑而嘶哑,”秦警官!如果我要下毒,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什么选择氰化物这种发作极快、极易暴露的毒药?我完全可以选更隐蔽的方式,在更隐秘的场合!这不合逻辑!”

“逻辑?”秦峰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带着一种审视惯犯般的冷静,”愤怒和报复,很多时候会让人失去理智,选择最极端、最不计后果的方式。你认为李默的’背叛’彻底毁了你,所以你要用最激烈的方式报复,甚至不惜同归于尽——这种犯罪心理,并不罕见。”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更致命的问题:”而且,苏河,你如何解释,在你刚刚指证三年前的病理切片是关键证据后,病理科就’恰好’发生了那场诡异的火灾?档案存储区,偏偏是存放那些切片的地方!消防通道还被杂物堵死!这巧合得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会不会是你,或者你的同伙,为了彻底毁灭对你可能不利的旧证据,同时制造混乱,以便趁乱对你口中的’文件’进行抢夺或灭口?”

病理科的火灾!文件的被抢!这两个接连发生的、精准打击的事件,此刻竟然成了套在他脖子上的又一道绞索!

苏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对方的算计狠毒到了极点!每一步都走在前面,每一次都将他推向更深的深渊!他现在无论说什么,在警方看来,都像是在编织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那场火不是我放的!文件也不是我自导自演!”苏河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低吼,”是那个幕后黑手!他一直在盯着我!他知道我手里有那份三年前的肺结核报告!他知道我会在听证会上指证!所以他杀了李默灭口!烧了病理科毁灭物证!抢走文件让我失去最后的筹码!这一切都是为了彻底钉死我!”

“幕后黑手?”秦峰微微眯起眼睛,身体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苏河,你说的这个’幕后黑手’,是谁?陈院长?陈志远?刘国栋?还是某个看不见的幽灵?证据呢?除了你的猜测和那份来源不明、甚至可能非法的’肺结核报告’,你拿不出任何实质性证据指向任何人。而指向你的证据,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扎实。”

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年轻刑警探头进来,递给秦峰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低声说了几句。

秦峰快速浏览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苏河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沉重。

“技术队对火灾现场的初步勘查报告。”秦峰的声音低沉下来,”病理科档案存储区火源起点附近,发现了少量助燃剂残留。门锁有极其细微的、技术性开锁的痕迹。消防通道口的杂物堆叠方式,也明显是人为故意堵塞。这是一起蓄意纵火,目标明确,就是销毁特定档案。”

他放下报告,目光重新锁定苏河:”纵火者手法专业,对医院环境和病理科内部结构非常熟悉。苏河,这似乎又印证了你的说法,确实存在一个第三方。但是——“

秦峰的话锋再次一转,目光锐利如刀:”这也同样无法排除你的嫌疑。你对病理科同样熟悉,你也完全有动机毁灭那份可能对你不利的旧证据。甚至,这可能就是你和你口中那个’同伙’共同策划的,一个负责杀人制造混乱,一个负责纵火毁灭证据,再演一出文件被抢的苦肉计,试图洗脱自己的嫌疑。”

苦肉计?同伙?苏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荒谬感袭来。对方编织的这张网,太过精密,太过恶毒,几乎将他所有的辩解之路都彻底堵死!他现在就像陷入了一个绝望的囚徒困境——承认真相无人相信,指控他人没有证据,保持沉默则等于认罪!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双眼,感觉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空了。手腕上的铐链冰冷刺骨。

秦峰看着苏河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绝望和疲惫,沉默了片刻。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他见过太多罪犯的表演,也见过含冤者的挣扎。苏河的反应,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愤怒、冤屈和此刻被逼入绝境的无力感,真实得不像是伪装。但是,办案不能凭感觉,要靠证据。

“苏河,”秦峰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很绝望。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真的存在一个处心积虑要陷害你的幕后黑手,那么他绝不会只做到这一步就罢手。他一定会继续行动,直到把你彻底按死,永无翻身之日。”

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河:”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配合我们!把你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包括那份’肺结核报告’你是怎么得到的?那个发送匿名短信的号码,有没有任何线索?三年前那台手术,除了李默,还有谁可能知道内情?哪怕是最微小的细节,最不可能的猜测,都说出来!只有信息足够多,我们才能从中找到矛盾点,找到突破口!”

秦峰的话像是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浓重的黑暗。配合?说出一切?可是……那个匿名的幽灵仿佛能洞察一切!他敢说吗?他还能相信谁?

就在苏河内心激烈挣扎、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敲响。这次,进来的是刘国栋。他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沉痛的表情,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物证袋。

“秦警官,打扰一下。”刘国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经历了巨大的悲痛和忙碌,”这是院方配合警方调查,清理李默主任办公室时,在他抽屉暗格里发现的一样东西。我觉得……可能对案情很重要,立刻给您送过来了。”

物证袋里,装着一部老旧的、黑色翻盖手机。手机看起来很普通,但被小心地存放在一个密封袋里。

“暗格?”秦峰接过物证袋,仔细打量着里面的手机,眉头紧锁,”这部手机有什么特别?”

“我们也不清楚。”刘国栋摇摇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凝重,”李主任平时用的不是这部手机。藏得这么隐蔽,里面肯定有重要的东西吧?也许是……和一些不方便被知道的人的联系记录?或者……其他秘密?”他说话间,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苏河,眼神深处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和挑衅。

秦峰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立刻示意技术人员进来,当场准备检查这部手机。

苏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李默的秘密手机?里面会有什么?会不会有和三年前事故相关的记录?会不会有……指向那个幕后黑手的线索?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针对自己的陷阱?

技术员熟练地戴上手套,取出手机,连接便携设备。审讯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部小小的黑色手机上。

几分钟后,技术员抬起头,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看向秦峰,又看了一眼苏河,低声道:”秦队,手机里很干净,几乎没什么信息。只有……只有一条已发送的短信草稿,没有收件人号码,时间点是……今天上午听证会开始前大约十五分钟。”

“内容?”秦峰的声音紧绷。

技术员咽了口唾沫,念出了那条短信内容,声音在死寂的审讯室里异常清晰:

“他知道了三年前肺结核的事,拿报告威胁我。听证会上必须咬死是手术失误。否则你我都要完蛋。别再联系这个号。”

轰!

如同五雷轰顶!苏河猛地瞪大眼睛,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这条短信!时间!内容!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他的心脏!将他最后一点辩白的空间彻底撕碎!

“他”?指的是自己!”知道了肺结核的事”、”拿报告威胁”——完美对应了他在天台对李默的逼问!”咬死是手术失误”——指向了听证会上李默最初那短暂的、对他有利的证词转变!”否则你我都要完蛋”——暗示着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共同秘密!

这条”李默”发出的短信,简直是一份完美的、死无对证的”认罪书”!将他”威胁死者”、”企图串供”的动机和行为,钉得死死的!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伪造的!”苏河失声嘶吼,挣扎着想站起来,手铐勒得手腕生疼,”这是陷害!是那个幕后黑手用李默的手机发的!或者……或者是他逼李默发的!”

“伪造?陷害?”刘国栋立刻出声,脸上带着悲愤和”难以置信”,”苏河!事实摆在眼前!李主任的手机!他亲口……亲笔留下的证据!你到现在还想狡辩?!你不仅杀人!还要往死者身上泼脏水!你简直……简直丧尽天良!”他的表演恰到好处,充满了”正义”的愤怒。

秦峰死死盯着那条短信,又看向情绪几乎失控的苏河,脸色阴沉得可怕。这部突然出现的手机,这条致命的短信,几乎将所有的证据链都补全了!动机、机会、物证(毒杯)、现在连”威胁死者”的行为都有了佐证!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钢铁,沉重地压在苏河胸口,让他无法呼吸。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彻底堵死了。那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彻底熄灭了。冰冷的绝望,如同审讯室惨白的灯光,将他彻底吞噬。

他输了。一败涂地。

就在苏河万念俱灰,几乎要放弃挣扎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个物证袋里的黑色手机。手机外壳的右下角,似乎有一处极其细微的、不正常的磨损痕迹,形状有点奇怪……

而刘国栋,在”义正辞严”地指责完他之后,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右手揣进了裤兜里。在他手腕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似乎有一小块新鲜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化学试剂轻微灼伤留下的痕迹?

氰化物调配或使用时不慎溅到?还是……纵火时助燃剂沾染?

这两个细微到了极致的发现,如同黑暗中迸溅的两颗火星,瞬间刺入了苏河几乎麻木的大脑!

手机上的磨损痕迹……刘国栋手腕的红痕……

它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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