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二十五分，晨钟准时撞进耳朵。
姜临清几乎是弹坐起来 —— 哪怕一夜没睡，身体沉得像灌了铅，可这钟声像条件反射的开关，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摸出备用机按亮，还是 “无服务”，电量只剩 8%。她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又摸了摸手腕上的 Apple Watch，屏幕亮起时，心里才稍微踏实点。
这只最新款的手表是她上个月刚换的，能测心率、算卡路里，连睡眠深浅都能记下来。平时在公司，她靠它 “数据化管理自己”：开会时心率超 100，就赶紧深呼吸压情绪；加班到凌晨，睡眠质量低于 60 分，第二天就多灌两杯黑咖啡。在她眼里，这不是饰品，是攥在手里的 “掌控工具”。
简单洗漱时，她捏着道观给的粗制香皂 —— 味道是淡得发苦的艾草味，不像她平时用的香水皂，一打开就是高级的栀子香。镜子是块模糊的铜镜，照不出眉眼，只能看到自己苍白的脸，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
“先凑活。” 她对着铜镜扯了扯嘴角，想挤出点精神气，可嘴角刚扬起来，就垮了下去 —— 疲惫感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压得她抬不起眼皮。
走到院子里，晨练的居士差不多都到了。明慧看见她，笑着递来件素色外套：“山里早上凉，你穿得薄。今天明心道长带练，练太极。”
“太极？” 姜临清的眉峰瞬间皱起来，心里凉了半截 —— 昨天站桩都让她腰酸背痛，太极那么多绕来绕去的动作，她肯定学不会。
说话间，明心道人慢悠悠走过来。白道袍垂到脚踝，手里摇着把蒲扇，扇面上画着几株兰草，慈眉善目的，连笑起来的纹路都透着温和，和赤松的火爆脾气像两个极端。
“各位施主，晨安。” 他拱手时，蒲扇轻轻晃了晃，“今天练太极，不用求动作标准，跟着我慢慢来就好。讲究‘以柔克刚’，用心感受气息，不用使劲。”
居士们纷纷点头，姜临清站到队伍最后。明心道人抬手时，动作慢得像流水：先抬右手，掌心朝下，再转腰，左手跟着划个半圆，最后慢慢推出去 —— 连贯得像在画圈。可姜临清跟着做时，胳膊硬得像机械臂：抬手时肩膀 “咔嗒” 响了一声，转腰时后腰扯得疼，推掌时手指都绷得发白，完全没有 “流水” 的感觉。
“吸气，让气息从丹田升到胸口……” 明心道人的声音飘过来，温温的，“呼气，让气息顺着胳膊流到指尖……”
姜临清试着调整呼吸，可刚吸半口，就觉得胸口闷 —— 昨晚没睡好，焦虑堵在心里，呼吸总是浅而急，像喘不上气。她下意识低头看手表：心率 112，卡路里 35 大卡，运动时长 5 分钟。
“怎么才这么点？” 她皱紧眉，心里的不满冒了上来。平时在健身房练半小时 HIIT，能烧 300 多大卡，这 5 分钟太极，跟没练一样，简直是 “无效运动”。
她忍不住加快动作，想让卡路里涨快点 —— 可刚一快，脚步就乱了，胳膊肘差点撞到旁边的居士。
“姜施主，别急。” 明心道人的手突然按在她肩膀上，掌心带着艾草香，温温的力气往下压，“太极不是比速度、比消耗。你看你的手表，它能告诉你烧了多少卡，可它能告诉你，你肩膀现在有多硬吗？”
姜临清愣住了 —— 手表屏幕上确实跳着 “心率 118”“卡路里 42”，可这些冰冷的数字，没说她肩膀绷得像石头，没说她后腰扯得疼。这些真实的感受，是她自己能摸到、能疼到的，却被她忽略了。
“我习惯用数据衡量效果。” 她咬着唇反驳，指尖攥着衣角，“没有数据，怎么知道有用没用？万一白练了，不是浪费时间？”
明心道人笑了，蒲扇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姜施主，‘效果’是什么？是烧更多卡，还是让身体舒服点？你现在腰酸，是身体在说‘我累了’；你动作僵，是身体在说‘我太紧绷了’。这些都是效果，比数字实在多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手表上，“你盯着表，心就跟着数字跑，一会儿嫌少，一会儿嫌快，怎么能专注身体的感受？太极练的是心，心乱了，动作再标准也没用。”
姜临清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没说出话。她一直觉得 “数据不会骗人”，觉得只有量化的才叫 “成果”，可现在才发现，她早忘了听身体的 “话”—— 多久没好好歇过了？多久没在意过腰酸背痛了？平时靠咖啡和止痛药硬撑，把身体的抗议当成 “成功的代价”。
她慢慢放下手腕，不再盯着屏幕。深吸一口气，抬手时故意放慢速度，能感觉到肩颈的肌肉一点点舒展开，不像刚才那样扯得生疼；转腰时轻轻用劲，后腰的酸痛竟缓解了些。虽然动作还是僵，可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像个被线扯着的木偶。
“这就对了。” 明心道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回队伍前，蒲扇摇得更慢了。
姜临清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 屏幕还在跳数据，可那些数字突然没那么重要了。她第一次觉得，有些 “有用”，真的不用数字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