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 洛杉矶
范西文觉得或许是上天终于看到了自己过去一年的不容易，所以把克扣他的那些好运在今年年底一股脑全还给了他。
权适猜得不错，总部果然出了问题，作为导火索，老权总和大儿子明启之间埋藏了这么久的矛盾还是爆发了。明启甚至和权家划清了界限，把手里的项目通通交卸，彻底远离了公司权力中心。
如此一来，明启的职位自然由权适顶上，为了稳住阵脚，老权总还把小女儿权泓也安排了进来。权适和权泓毕竟是亲兄妹，关系要和谐得多。领导的关系好了，部门间的关系自然也融洽。研发部从此天下太平，一团和气，范西文这枚金子也终于有了发光的机会。
另外，眼下正值集团扩张期，亚太地区势必成为下一步的首要发展目标，李之滨早就听到风声，说是打算将一部分游戏产业迁到国内市场。要说内部统一后决策效率就是高，上午大家还在讨论着的事情，下午一个会议就给敲定了，权适如愿担任Byte分公司执行总裁，会带领团队先行回国，抢占国内游戏市场。
“集团已经下达了任务，五个月内，我们要完成所有准备工作，计划在二四年第二季度着手推进。”部门会议上，权适郑重地进行发言。
“眼下，开发符合国内玩家口味的游戏是重点方向。找准锚点，我们要借此一举扩大影响力。”如今权适身上那种公子哥的感觉几乎看不到了，在开会时已经颇有一番领导气势。
大方向既定，研发二组作为公司唯一全华人背景的研发组，自然成了前锋。为了保证进度，整个研发部都得充分调动起来，范西文就是在这样一个契机下升任了总监。
散会后，唐晋和李之滨又和范西文聚在一起讨论。
“我说什么来着，哥们什么时候失算过！”李之滨得意地昂起了头。
“谁能想到，原来都以为没影的事，一个上午竟然推进得这么快。”范西文说。
“老权总岁数大了，落叶归根心切嘛。再说他老人家那婚虽然离了这么多年，但是和明家的利益牵扯毕竟还没断干净。现在集团在海外飘着，说到底还没彻底脱离明家，其他董事也虎视眈眈，不好掌控，回国是当下最好的出路。Jeffrey,你这黄花小伙子这下总不担心了吧。”李之滨拍拍唐晋的肩膀。
要论起形势，话就要稍微扯远一点了。
明家是上世纪就移民美国的华侨家族，在海外的影响力不言而喻。当年，现在的老权总，当年的权众义，在美国读书时认识了明家的大女儿明孟熹，毕业结婚后更是背靠明家这棵大树，把自己最开始创立的一个小企业逐步建设成今天庞大的商业集团。
光鲜的背后当然也有无奈和妥协。受明家资金掣肘，那时候的权众义连公司命名权也要交托给太太明孟熹，最终取名Bright。名义上是希望公司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其实无非宣扬主权的借口。虽然二人在大儿子明启年幼时就已经离婚了，公司也由Bright更名为现在以Byte,Binary,Black hole 三个技术方向组成的B right,名义上与明家划清了界限，但身处明家的势力范围内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把集团迁回国才算安稳。
“是啊，我已经准备好’荣归故里’了。”唐晋回答。
大家心里明白，Bety right分部先迁回国，远离了总部的控制，正是权适借机巩固自己在集团地位的好时机，那些站在他的队伍里，被他看中的一批人，眼下迎来了最好的升职机会。
其实关于国内市场，范西文一直心里有数。毕竟两年前的他还是一个志向远大的创业者，对行情有着足够的了解。几次会议开下来，各部门早已分工明确，接下来只要按照计划各司其职，再让四个组配合起来，不出意外的话提前完成任务不是问题。
晚上，范西文仍然沉浸在喜悦中，就连加班也精神奕奕，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好消息了。姚镜苔的电话就是这会儿打了过来。
“呦，日理万机的范总监终于有时间接电话了?”姚镜苔阴阳怪气地开口。
“咱别总是这么说话行吗，刻薄得不像我亲妈。”范西文长叹一口气。
“是不是你亲妈这事儿我可说不准了，你要当我是你亲妈，会两个月不给我通电话?要不是我主动找你，你得以为自己是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吧。”姚镜苔话里话外埋怨着儿子，语气里却尽是关切和无奈。
“哎呦，这不是有时差吗，你平时不是在实验室里忙就是在补觉，我哪敢轻易打扰你啊。你都不知道，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想你。”
范西文哄起女人来很有一套，上至八十岁的老妇人，下到六七岁的小姑娘都是如此。这是他顶着一张好皮囊，说着满嘴甜言蜜语长久积累下来的经验，也是十八岁就来到美国混迹于各种奔放热切的女孩子之间反复实践的技能。
听到儿子的声音，姚镜苔心里那股气已经消了大半。
“想我的时候也顺带想想你爸，他让我问你这次回不回来过年呢。”
电话那端陷入了沉默，这是姚镜苔在开口之前就预料到的结果。出于想要缓和父子关系的目的，她编了这么个理由。
母子俩心知肚明，他范若群哪里是肯软下态度问别人回不回来的人?
范西文和他这位区长老爸范若群可以说是父子相处的反面教材了。小时候，范西文爱玩游戏，范若群嫌他不务正业；出国念书后，范西文各种恋爱交际，范若群说他伤风败俗；毕业后，范若群希望他回国工作，他却非要留美创业。这下可好，长久的矛盾积累就这么发展成了冷战。
后来，范西文老实下来，在现在的B right勉强混上个组长来当，在姚镜苔的掺和下算是搭了个台阶，父子俩才重新开始说话。不过，没人愿意先服软，也没人愿意按照对方的意愿妥协，这关系也就一直冷着。
良久，范西文才开口。
“从现在到明年中旬会很忙。”
意思就是没时间呗。
姚镜苔瞬间坐不住了。“我说你这是找了个什么工作，忙到两年都没时间回来一趟?你知道的，研究所里离不开人，我没办法去看你，你又不能回来，这，真是……有时候，我真后悔送你出国念书。”多少句哀怨的话最后成了后悔。
范西文知道老妈是真的难过了，这才开始找补。
“我会抽时间回去的，不过未必刚好是过年。”
姚镜苔吗再多说，只留了一句“随你安排吧。”就扣上了电话。
……
挂掉电话，范西文扶着茶水间的桌子愣了好久。毕竟是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如果一事无成地回去，他怎么在家人朋友面前自处?怎么面对温温?
不知什么时候，权泓端着杯子出现在他身后。
“发什么楞啊，你到底接不接水?”
来者的询问将范西文的思绪拉回。他离开饮水机示意她先接。
“怎么了，看你在这呆了有一会了，想什么呢？”权泓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问。
“家里的电话，问回不回去过年。”范西文习惯性撇嘴，把事情如实相告。
权泓如今是运营部总监，算起来跟范西文平级，再加上年龄相仿，跟大家说话聊天总是没什么拘束。
“离过年还有很久一段日子啊，问这么早，看来是家里人想你了，那就回去一趟呗。”她风轻云淡道。
“再等等吧。”
权泓灿然一笑。“等什么?不会是觉得没混好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吧?如果真是这样，范总监未免对自己要求也太高了。”
范西文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还是之后再说吧，现在还是先上班了。”
原以为晋升之后心情会爽几天，谁曾想，世事难料，正当公司上下都铆足了劲准备潜心推进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该死的变故层出不断。先是风传权众义和现任太太葛芮豪在闹离婚，接着又有流言说明家终于要和B right做股份切割，打算彻底中断两边的所有商业往来。一时间，公司上下都心神不宁，大规模的改革之后必然会有大的人事变动，然而原本的计划涉及商业机密，能否照旧进行实在没人说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