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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晨雾被马蹄踢散时,陈昭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哪来的商队?粗哑的羯语混着铁锈味的风扑过来。

三匹黑马从雾里冲出来,马上的士兵皮甲泛着冷光,马刀在腰间晃出半道银弧——正是羯族特有的狼首刀。

阿木儿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掐了一下,小娃缩着脖子,把烟袋锅子往布包里又塞了塞,眼尾的灰没擦干净,倒真像个被打怕的仆童。

夏小棠的羊皮斗篷在风里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缀着珊瑚珠的裙裾,她扶着车辕的手微微发颤,却在抬头时扬起个娇嗔的笑:军爷好凶,尾音像沾了蜜的胡琴,是刻意学的河西胡女腔调。

陈昭压下喉间的紧绷,上前半步,短刀隔着夹层抵着腰,铜子硌得生疼——那是老孙头把烟杆里的铜片都刮下来凑的。

他弯腰从车上拎下坛酒,泥封杏花春三个字在晨露里发亮:回军爷我们是代郡来的胡商,给哨卡石勒统领送些薄礼,乌骨利的表亲,您瞧这烟袋锅子。

烟袋锅子被阿木儿捧在掌心,黑黢黢的铜面上刻着朵六瓣梅——乌骨利说过,这是他阿娘的陪嫁,石勒小时候还拿它砸过枣子。

为首的士兵眯起眼,他的右耳缺了半块,刀疤从眉骨爬到下颌,像条狰狞的蜈蚣,陈昭看见他盯着烟袋锅子时,喉结动了动——贪婪的人才会对礼字敏感。

乌骨利那老酒鬼?刀疤兵伸手要接烟袋,夏小棠突然用帕子掩着嘴轻咳,陈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她鞋尖悄悄勾住车底的草绳——那是他们昨晚用野麻搓的,绑着两车用油布盖严的贡品。

刀疤兵的手顿在半空,他歪头打量夏小棠,羊皮斗篷下露出的银项圈闪了闪,是货真价实的草原样式,这女的?

内子陈昭把烟袋往刀疤兵怀里一送又塞了块碎银,胡商出,总得带家眷镇宅,军爷要是嫌麻烦,他作势要把酒坛收回去。

刀疤兵的手指已经攥紧了烟袋,他用刀尖挑起夏小棠的面纱,露出半张混血面孔:眼尾微挑是汉女的秀,鼻梁高挺带着羯族的轮廓,算你识相,他甩了甩刀把车赶进去。

统领正为军粮发愁,你们来得巧陈昭扶着夏小棠上车时,掌心全是汗,夏小棠的指尖在他手背上快速敲了三下——三长两短,是他们昨晚定的安全暗号。

他低头看她的裙角,珊瑚珠随着步伐轻响,像极了胡商贵妇的从容,哨卡比陈昭想象中更小,夯土垒的围墙裂着缝,墙根堆着半腐的马粪,混着麦麸的腥气。

正中央的粮仓是座圆顶土屋,门口两个士兵抱着酒坛打盹,酒坛上杏花春的泥封和陈昭送的那坛一模一样——看来石勒的发愁,不过是想多敲些油水。

管家,热得慌,夏小棠突然用汉话抱怨,面纱下的声音甜得发腻,把贡品存粮仓里吧别晒坏了。

刀疤兵刚要喝止,陈昭又摸出块银饼:军爷,我们带的是西域香料见不得日头。

您瞧这油布他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陶瓮,封得严实着呢占不了多少地儿。

刀疤兵的眼睛亮了,他踢了踢打盹的士兵:开仓!转身时拍了拍陈昭的肩,机灵比那些抠门的晋商强。

陈昭弯腰搬陶瓮时,指甲在瓮口的蜡封上掐出道细缝——里面装的不是香料,是火油,夏小棠蹲在车边整理裙角,发间的骨簪闪了闪,那是她用捡来的牛骨磨的,此刻正戳进车底的草绳结里。

阿木儿抱着布包缩在车后,眼睛盯着粮仓角落的草堆——那里堆着半车未脱壳的粟米,是绝佳的引火物。

日头偏西时,石勒的大帐飘出煮羊肉的香气,陈昭蹲在粮仓外的老槐树下,看着两个士兵抱着酒坛摇摇晃晃往帐里走。

夏小棠不知何时凑过来,袖中飘出若有若无的脂粉味:石勒在数银钱,帐外只有三个巡逻的,她的手指在他掌心画了个圈,印信在案头漆盒里,地图压在羊皮卷下。

陈昭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牌——那是他从破庙废墟里捡的,刻着晋字,本是前朝的祭器,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

他抬头看天,晚霞把云染成血红色,正是放火的好时候,一更梆子响过三遍,陈昭摸出火折子,在陶瓮的蜡封缝里轻轻一挑。

火油顺着裂缝渗出来,滴在干草上,腾起一缕青烟,阿木儿早把草堆的绳子咬断,粟米撒了满地,干燥的谷壳遇火就着。

夏小棠的骨簪划破了帐帘,她像只猫似的溜进去,帐内烛火晃了晃,又很快稳住。

救火!粮仓走水了!第一声喊划破夜空时,陈昭正把短刀插进粮仓的木门,火舌顺着木缝窜起来,眨眼间就吞没了屋顶,羯族士兵提着水桶乱跑,马厩里的马撞翻了草垛,火借风势,连大帐的帷幔都烧着了。

夏小棠从火光里冲出来,发间的骨簪不见了,手里攥着个漆盒,她把盒子往陈昭怀里一塞,脸上沾着黑灰,眼睛却亮得惊人:你那计策真管用,连我都差点信了你是真的商人。

陈昭扯下外衣裹住她的头,避开乱飞的火星,阿木儿从马厩里牵出三匹马,缰绳上还挂着两个装满水的皮囊——那是他们白天趁乱偷的。

刀疤兵举着刀冲过来,被夏小棠用铜烟袋锅子砸中手腕,疼得直抽冷气,黎明时分,哨卡化为一片焦土,陈昭站在山坡上,望着东方鱼肚白里若隐若现的洛阳城。

烧焦的麦香混着血腥味飘过来,他怀里的漆盒还带着夏小棠的体温,里面的印信硌着心口。

接下来呢?夏小棠的声音轻得像晨雾,她的羊皮斗篷烧了个洞,露出底下染血的裙角——刚才跑的时候被碎瓦划破了。

陈昭摸了摸她的发顶,那里少了支骨簪,却多了缕烧焦的发梢,收复洛阳,他望着城墙上晃动的旗帜,那是羯族的狼头旗,此刻正被火光映得发红,但首先。

他没说完,山脚下突然传来马蹄声,二十骑黑甲骑兵冲破晨雾,为首的将领盔缨上沾着露水,腰间狼首刀的刀鞘刻着六瓣梅——和烟袋锅子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是石勒!阿木儿的声音发颤,陈昭把漆盒塞进夏小棠手里盒盖没关严,半张地图滑出来,上面用红笔标着洛阳守军的布防。

他望着越来越近的骑兵,嘴角勾起抹笑,火攻的烟还没散,风卷着灰烬扑过来,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夏小棠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指向地图角落的小字——慕容彦,墨迹未干。

马蹄声更近了,陈昭摸出怀里的青铜牌,在晨光里照了照,牌底刻着的复洛二字,是他昨夜在破庙墙上刻的,此刻被血一样的朝霞映着,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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