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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八章:录像风波

张大妈走后,王桂香就开始翻箱倒柜找衣裳。她从樟木箱底翻出件藏蓝色的卡其布褂子,袖口磨得发亮,领口还绣着朵褪色的牡丹花。“就穿这个录,” 她往身上比量着,“这是你爸当年给我买的结婚纪念衫,料子扎实,比晓红那涤纶的强。”

姬老倔正蹲在缝纫机旁,给螺栓刷防锈漆。红漆蹭得满手都是,像刚宰完年猪。“穿啥不一样?反正录出来都是黑黢黢的,跟你腌的酸菜似的。”

“你懂个屁!” 王桂香把褂子往炕上一摔,“张大妈说录像机带颜色,能把红的录成红的,绿的录成绿的。我得让柱儿看看,他妈还没老成酸菜干呢。”

姬晓红正在给马小宇缝新棉袄,听见这话 “噗嗤” 笑了:“妈,您这褂子是藏蓝色,录出来准是黑的,还不如穿我那件红毛衣,去年过年买的,就穿过一回。”

“红毛衣太扎眼,” 王桂香摇头,“我这岁数穿红的,跟院里的山丹丹似的,让人笑话。”

马军蹲在门槛上,给三轮车链条上机油。油壶滴下来的油珠在地上晕开,像幅抽象画。“妈,要不我去借张大爷的中山装?他那件带四个兜的,录出来准像干部。”

“你可别祸害张大爷的衣裳,” 姬晓红戳了戳马小宇的脑袋,“上次你借他的军帽,戴出去跟人打架,帽檐都打塌了,张大爷心疼了半个月。”

马小宇正趴在炕桌上写作业,铅笔在练习册上戳得窟窿眼密密麻麻。“姥姥,我要穿小舅从深圳带回来的牛仔裤,上面有破洞的那种,我们班同学都说酷。”

“酷能当饭吃?” 王桂香一把夺过练习册,“先把这道数学题算对了再说!三加五等于八,你写个五八四十,是想当账房先生还是想当数学家?”

马小宇的脸涨得通红,铅笔头在橡皮上蹭得 “沙沙” 响。姬小亮突然从外面闯进来,手里举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些亮晶晶的塑料珠子。“我找到好东西了!”

众人凑过去一看,只见珠子五颜六色的,有红的绿的蓝的,还有半透明的。“这是啥?” 马军拿起颗蓝珠子,对着光看,“跟咱厂的玻璃弹珠似的。”

“这叫‘闪光珠’,” 姬小亮得意地晃着盒子,“老李说录像时往衣裳上缝几颗,能反光,比雪花膏管用十倍。”

王桂香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缝这玩意儿干啥?想当戏班子的?我看你是录像录魔怔了,跟你爸当年拧螺栓拧魔怔了似的。”

姬老倔放下漆刷子,慢悠悠地说:“缝几颗也行,让小宇缝在棉袄上,像年画里的胖娃娃。”

“还是姥爷懂我!” 马小宇扔下铅笔就去抢珠子,结果被姬小亮按住脑袋,“先说好,缝完了得让我先录,我要唱《上海滩》。”

“你唱得跟杀猪似的,” 马小宇挣扎着,“还是让我妈唱吧,她会唱《洪湖水浪打浪》。”

两人正抢着珠子,李伟骑着自行车来了。车后座绑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上面印着 “公安” 字样。“阿姨,我借到录像机了!”

王桂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比姬小亮的闪光珠还亮。她拉着李伟的手往屋里走,布包蹭过门框上的春联残片,带下来片红纸。“快进屋,快进屋!我这就喊晓红她爸换衣裳,别耽误了录像。”

姬老倔被王桂香推进里屋换衣裳,出来时穿着那件藏蓝色卡其布褂子,领口的牡丹花歪歪扭扭的,像朵被踩过的喇叭花。“这衣裳勒得慌,” 他扯着领口,“比我当年在车间拧的螺栓还紧。”

“紧点显精神,” 王桂香往他口袋里塞了块手帕,“录像时别抠鼻子,别挠痒痒,更别提你那破螺栓,听见没?”

姬老倔撇撇嘴,没说话。马军赶紧打圆场:“爸,您就当演电影呢,演好了我请您喝‘北大仓’。”

“喝‘北大仓’?” 姬老倔的眼睛亮了,“说话算数?”

“算数!” 马军拍着胸脯,军大衣上的酱油渍被拍得发颤。

录像开始了。李伟扛着录像机,像扛着杆步枪,嘴里不停地喊:“阿姨笑一笑,大爷看镜头,小宇别抠鼻子……”

王桂香笑得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颗镶金的牙。那是前年吃锅巴硌掉的,花五块钱镶的假金牙,平时总用嘴唇抿着,怕人笑话。

姬老倔站得笔直,双手背在身后,像根电线杆。录像机 “滋滋” 转着,他突然冒出句:“这玩意儿比我那台收音机费电不?”

全屋人顿时笑成一团,王桂香笑得直拍大腿,金牙在镜头前闪得晃眼。马小宇趁机往棉袄上缝闪光珠,针扎在手指上,疼得直吸溜,眼泪掉在珠子上,亮晶晶的像珍珠。

姬小亮抢过镜头,非要唱《上海滩》。他站在炕中央,花衬衫上的亮片晃得人睁不开眼,唱到 “浪奔浪流” 时,脚底下一滑,“咚” 地摔在炕上,珠子撒了一地,像星星落了下来。

马军笑得直不起腰,三轮车钥匙从裤兜掉出来,“咕噜噜” 滚到录像机底下。李伟没注意,一脚踩上去,钥匙断成了两截。

“我的钥匙!” 马军的哭声比姬小亮的歌声还惨,“这可是我花三块钱配的,比小宇的电子表还贵!”

王桂香的笑声戛然而止,抓起炕上的鸡毛掸子就往李伟身上抽:“让你小心点,你偏不听!这要是让柱儿知道了,准得说我们败家!”

鸡毛掸子抽在李伟的警服上,鸡毛飞得满天都是。马小宇捡起根鸡毛,往姬小亮的鼻子上蹭,痒得他直打喷嚏,花衬衫的扣子崩飞了一颗,正好落在王桂香的金牙上。

“哎哟!” 王桂香捂着嘴直咧嘴,“我的金牙!”

全屋人顿时慌了神,七手八脚地找金牙。马军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水泥地,像条找骨头的狗。姬老倔则慢悠悠地往螺栓堆里瞅,仿佛金牙能跟螺栓长在一起。

最后还是马小宇眼尖,在酸菜缸的边沿找到了。金牙沾着片酸菜叶,像颗镶了绿宝石的假牙。

“找到了!” 马小宇举着金牙欢呼,酸菜叶掉在录像机上,绿汁顺着镜头流下来,像条绿色的小溪。

李伟赶紧关掉录像机,擦着镜头上的绿汁,手忙脚乱中把录像带抠了出来,结果拿反了,磁带 “哗啦” 掉了一地,像条断了的银链子。

“我的录像带!” 王桂香的哭声比马军还惨,“这可是要寄给柱儿的,你让他过年看啥?看你这败家样?”

李伟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磁带碎片像把小刀。姬老倔突然开口:“别哭了,我有办法。”

他转身进了里屋,拿出个铁皮罐头盒,里面装着些拧好的五角星螺栓。“把这个寄给柱儿,” 他往盒里塞了张纸条,“就说这是咱家的录像带,比那破机器录的清楚,还不怕摔。”

王桂香看着罐头盒里的五角星,突然笑了。她抹了把眼泪,把金牙重新镶好,虽然有点歪,但好歹还在嘴里。“行,就寄这个。让柱儿知道,他爸的手艺,比啥录像机都强。”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照在酸菜缸上,缸里的酸菜在水里晃晃悠悠的,像在跳着欢乐的舞。屋里的人还在忙着收拾残局,笑声、哭声、说话声混在一起,比任何录像带都珍贵。

姬老倔蹲在缝纫机旁,又开始拧新的螺栓。他要多拧几个五角星,等过年时挂在窗户上,比年画还好看,比录像带还让人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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