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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在冰冷的石地上躺了不知多久。

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

我抬起手,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弱天光,仔细看那些新生的黑色纹路。

它们比墨砚之前的淡得多,细如蛛丝,从我的指尖,一直蔓延到手腕。

它们安静地潜伏在皮肤下,没有痛感,也没有异样,却是一份沉甸甸的,来自阴间的账单。

洞口的光线被一个枯瘦的身影挡住。

师叔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

他把碗放在我面前的地上,里面是两块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

“吃了。”

我撑起半个身子,看着那碗东西,喉咙发干。

“这是什么?”

“黑地蕈。”他言简意赅,“这谷里唯一能活的东西。吃土,吃死气,也吃魂。吃了它,能把你亏空的魂,一点点补回来。”

我看着那东西,它表面还有些湿滑的黏液,实在让人没有胃口。

师叔没催我,只是在我身边坐下,自顾自说:“幽冥隙里那个老东西,叫‘隙主’。它靠吞噬残魂壮大自己,曜日追魂钉打碎的魂魄,对它来说是大补之物。你抢了它的食,它在你魂魄里打了个印记,就是这黑线。”

“这印记,平日里无事。可一旦你动用魂力,或是靠近阴气重的地方,它就会发作,反噬你的生机,直到把你拖回幽冥隙,做它的新食粮。”

他的话音平铺直叙,没有半分恐吓的意味,却比任何威胁都让人心头发冷。

“这黑地蕈,能解?”

“解不了。”他摇头,“只能镇。它里面的死气,能暂时喂饱你身体里的印记,让它安分些。想根除,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回去,宰了它。”

我没再问。

我端起碗,捏起一块黑地蕈,闭上眼,塞进嘴里。

口感滑腻,味道无法形容,像是把一百年的烂泥和铁锈混在一起嚼。

我强忍着恶心,把它咽了下去。

一股冰凉的气流顺着食道滑入腹中,然后散入四肢百骸。

手腕上的黑线似乎真的安分了些,那种魂魄被抽空的虚弱感,也缓解了少许。

我把另一块也吃了下去。

“小蘅……”

一个微弱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猛地转头。

墨砚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正侧着头看我,那双总是盛着星光的眸子,此刻有些涣散,却清晰地映出了我的影子。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

他动了动手指,似乎想坐起来,却没有力气。

“水……”

我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爬过去,拿起旁边的水囊,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

水润过他干裂的嘴唇,他的神智清醒了些。

他的视线从我的脸,慢慢移到我端着陶碗的手上。

当他看清我手腕上的黑色纹路时,瞳孔骤然一缩。

“你的手……”他挣扎着,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惊惶,“怎么会……”

“没事。”我把碗放到一边,替他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斗篷,“一点小伤。”

他却死死盯着我的手,像是要把它盯穿一个洞。

“是那个东西……在幽冥隙里……”他的记忆正在复苏,脸上血色褪尽,比之前昏迷时还要苍白,“是我……是我害了你。”

“你救了我。”我打断他,“我们两清了。”

“两清不了!”他忽然激动起来,牵动了虚弱的身体,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连忙扶住他,轻拍他的后背。

他的身体依旧单薄,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彻骨的冰冷,有了活人的温度。

“从今往后,你们两个就住在这里。”师叔不知何时站到了我们身后,“什么时候把魂养结实了,什么时候再想出去的事。”

他丢下两床有些霉味的被褥,还有一个装满了黑地蕈的布袋。

“每天三顿,一顿两块,不准少。”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留下我们两个,和一个满是土腥味的布袋。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异常简单。

每天,师叔会准时送来清水和一袋黑地蕈。

我和墨砚就靠着这些东西过活。

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几天后就能下地走路了。

但他的话很少,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我吃下那些难以下咽的黑地蕈,然后接过空碗,用衣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每当这时,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愧疚,浓得化不开。

我手上的黑线没有再蔓延,也没有变淡,就那么安静地盘踞着。

惊蛰谷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永恒的昏暗。

我们靠着石壁上青苔发出的微光来计算时间。

这天,我吃完我的“饭”,正准备打坐调息。

墨砚忽然开口:“小蘅,你教我。”

“教你什么?”

“教我怎么才能变强。”他走到我面前,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很干净,不像我,布满了练剑留下的茧子和伤痕。

“我不想再躲在你身后了。”他抬起头,直视着我,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是淬过火的钢,“我想和你站在一起。或者,站在你身前。”

我看着他。

眼前的少年,似乎在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和迷茫。

那场幽冥隙之行,找回了他的魂,也敲碎了他心底的壳。

“好。”我说。

从那天起,石室里不再只有沉默。

我把我所知的苍梧宗基础心法,一字一句地教给他。

他学得很快,几乎是过耳不忘。

他的身体里没有灵根,无法引气入体,但他另辟蹊径,将心法当成了一种锤炼精神的法门。

而我,则开始尝试引动眉心命痣里,那属于苍梧祖脉的生机。

我不再压抑它,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它,去冲击手腕上的黑线。

每一次冲击,都像是用烧红的烙铁去烫坚冰。

剧痛钻心,却能消磨掉一丝丝黑色的死气。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急不得。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墨砚的身体日渐好转,甚至比以前还要康健几分。

师叔口中“养魂等于养膘”的说法,似乎在他身上得到了验证。

而我手上的黑线,也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变淡了那么一丁点。

直到有一天,师叔再次出现。

他没有带食物和水,只是站在洞口,看着正在对坐调息的我们。

“养得差不多了。”他干涩的声音打破了石室的宁静,“该干活了。”

他转向我。

“谷外那些苍蝇,等得不耐烦了。”

“有人,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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