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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窗子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时,我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林泽的手还攥着我,掌心那枚玉牌的温度透过茧子渗进来,像块烧红的炭。

“青叔他们走了。”少年喉结动了动,发梢扫过我耳垂时带着股松木香——是外门弟子常用的熏香。

他松开手,指腹在我掌心轻轻一蹭,那道浅红印子突然发烫,”寒师姐,先看手稿。”

我低头时,《百虫志》的纸页正沙沙作响。

最末页的字迹被水浸过,”是”字后面洇开一团模糊的墨,像团化不开的血。

林泽探身过来,指尖点在蚀骨虫的图谱上:”我补的注里说,用极北冰原的雪魄草煎汁,能让虫身僵化。”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气,”可雪魄草三十年才抽一根茎,长在冰蟒盘踞的悬崖……”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按住他欲翻页的手。

晨雾散了,阳光漏进来照在他腕间,那里有道旧疤,从手背蜿蜒到小臂,像被利器划开的蜈蚣。

林泽愣了愣,低头用另一只手遮住那道疤:”我爹是药堂的刘师叔,三年前……”他突然噤声,窗外传来柳青喊他的声音。”师姐,”他把《百虫志》往我怀里塞得更紧,”西墙暗格里有我爹当年抄的星轨残图,比信上写的要紧。”转身时青衫扫过案角,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骨碌碌滚到我脚边——和墨砚总揣在怀里的那种,一个模子刻的。

我盯着那半块糕点,喉头发紧。

三年前师父悬棺血案后,宗里再没人敢给我送甜食。

直到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墨砚蹲在我房檐上,晃着酒葫芦笑:”寒首座,当年你塞给小叫花子的桂花糕,我攒了十八年的利息。”

“寒蘅。”

熟悉的尾音带着三分调笑,惊得我差点把《百虫志》摔在地上。

抬眼时,墨砚正倚在藏书阁门口,月白外袍沾着星点泥渍,发间那支青玉簪歪向右边——分明是刚从什么地方跌跌撞撞赶过来的。

他手里攥着半卷烧焦的帛书,火漆印还在往下掉碎屑,”我在乱葬岗翻到点东西。”

我喉头突然发苦。

乱葬岗是苍梧宗弃置旧物的地方,三年前师父的悬棺被抬下去时,我跪了整夜,指甲缝里全是血。”什么东西?”

墨砚没答话,反而走到我跟前,伸手替我理了理被林泽弄乱的发梢。

他的手指比林泽暖,带着股淡淡的药香:”三年前血案,不止你师父。”他展开帛书,焦黑的边缘露出半行字——”少阳诀引星,需以七命祭”。

我耳边嗡的一声。

三年前那个雨夜,我推开门,师父的悬棺正悬在演星台中央,棺盖上爬满蚀骨虫,虫身组成的星轨图里,最亮的那颗主星,和我眉心消失的朱砂痣位置分毫不差。”还有谁?”我的声音在发抖。

“大长老、云鹤峰主、药堂堂主。”墨砚的声音突然沉下来,”他们用七名内门弟子的命,引星轨破血契。

你师父……”他顿了顿,”他是唯一不肯动手的。”

我攥紧《百虫志》,纸页在指缝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林泽刚才说的雪魄草突然浮现在脑海里——蚀骨虫怕极寒,或许和这血契有关?”我要去极北之地找雪魄草。”话出口时连我自己都惊了,可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必须找到它,必须破了这血契。

墨砚盯着我看了片刻,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这是我新制的避寒丹,够我们撑到冰原。”转身时又补了句,”林泽那小子的疤,是三年前替他爹挡蚀骨虫咬的。”

我攥着玉瓶的手紧了紧。

窗外雪团”喵”地叫了一声,跳上案几,嘴里的槐花瓣掉在帛书上——花瓣边缘泛着黑,是被蚀骨虫啃过的。

月上中天时,我敲开了柳青的房门。

这位总替我收夜课作业的外门执事正坐在灯前补衣服,见我来,手忙脚乱把破了洞的青衫塞进柜底:”寒首座?

可是要什么药材?”

“谢你这些年替我瞒着。”我指了指他藏衣服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个药囊,每个都绣着苍梧宗的云纹。

三年前我开始夜探禁地时,是他偷偷往我怀里塞避毒丹;我被同门猜忌时,是他把匿名辱骂的帖子全截了下来。

柳青的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应该的……宗里总要有个信你的人。”他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我今早见林泽买了桂花糕,多要了块。”

我接过油纸包,桂花香混着墨砚的酒气在鼻尖打转。

回房时夜风突然变凉,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我猛地转身,只看见墙角的影子晃了晃——是株老槐树,可树影里分明有双眼睛,像淬了毒的针。

“谁?”我掐诀召出星刃,寒光划破夜色。

可等我冲到树边,只捡到半片带血的槐花瓣——和雪团叼的那片,一模一样。

窗内烛火在跳。

我摸出墨砚给的避寒丹,玉瓶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极北冰原的雪魄草、三年前的血契、林泽的疤、黑影的眼……所有线索在脑子里绕成一团,像师父悬棺上的蚀骨虫。

床头的《百虫志》突然发出轻响。

我翻开末页,被水浸的”是”字下,隐约能看见半道朱砂印——和我消失的朱砂痣,形状相同。

窗外传来更漏声,已是三更。

我把桂花糕小心收进锦囊,又检查了三遍避寒丹和星刃。

明天,该启程了。

天刚擦亮,我就着冷水咽下最后半块桂花糕。

油纸包在掌心折出细碎的褶皱,桂花香混着冷霜的味道钻进鼻腔——这是柳青塞给我的最后温情,或许也是极北冰原里唯一的暖。

“寒首座这是要把锦囊当命揣?”

门帘掀起的瞬间,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

墨砚倚在门框上,玄色大氅沾着晨露,发间那枚青玉簪子晃得人眼花。

他手里提着个半旧的藤箱,箱角还粘着块暗红的血渍——定是昨夜又偷偷去药堂翻了伤药。

我捏紧腰间锦囊,里面避寒丹的玉瓶硌着虎口:”总比某人把酒葫芦当干粮强。”

他低笑一声,将藤箱扔到我脚边:”早备了十斤鹿肉干,还有你要的星轨图。”说罢晃了晃手里的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的朱砂标记在晨光里泛着暖红,”昨夜用龟甲替你卜了一卦,冰原东南方有极阴脉,雪魄草该在那附近。”

我接过星轨图时指尖微顿——他掌心里有层薄茧,是常年捏药杵磨的。

三年前在乱葬岗替我挡蚀骨虫时,这双手也是这样稳稳托住我的肩,说”闭着眼跟我走”。

“发什么呆?”他屈指弹了下我额头,大氅一甩当先出门,”再磨蹭,冰原的暴风雪可不等你。”

出宗时晨钟刚响过第三下。

我回头望了眼苍梧宗的飞檐,雪团蹲在门楣上冲我”喵”了一声,尾巴尖沾着的槐花瓣被风卷走,像片飘不远的魂。

极北的路比我想象中难走十倍。

头三日还算顺当,墨砚的避寒丹混着他调配的驱寒散,勉强能抵过零下三十里的风刀。

可第四日深夜,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我踩空那刻直觉心脏要跳出喉咙——是他拽着我的手腕倒滑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崖上,闷哼声在雪谷里荡了好远。

“墨砚?”我撑着冰面去扶他,却触到满手湿热。

他大氅下的里衣洇出暗红,是被冰棱划破的伤口。

“小伤。”他扯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口,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雪地上,”去年在南疆被蛇群围猎,伤比这重十倍。”见我皱眉,又笑,”倒是你,刚才摔那下,星刃差点扎进自己大腿。”

我低头,这才发现右手还紧攥着星刃。

刀刃上凝着层薄霜,像极了三年前师父悬棺上的血痕。

第七日清晨,我们终于望见了冰原深处的极阴脉——那是片泛着幽蓝的冰谷,冰壁上垂着尺余长的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墨砚的雪貂突然从他袖中窜出,冲着谷中某棵三人合抱的冰树尖叫,尾巴炸成毛球。

“找到了。”我喉头发紧。

古卷里说雪魄草生于极阴脉最寒处,而那冰树的阴影下,正有簇淡蓝色的草叶在雪地里若隐若现,叶片上凝着细碎的冰晶,像撒了把星子。

可我刚要上前,脚下的雪地突然震颤起来。

“退!”墨砚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冷厉。

他拽着我往旁一扑,身后的雪地”轰”地裂开,一头足有两丈高的雪怪从冰缝里钻出来——它浑身覆盖着冰碴般的白毛,眼眶里燃着幽绿的鬼火,獠牙上还挂着半块冻僵的冰蜥尸体。

雪怪的吼声震得冰棱簌簌掉落。

我滚到冰树后,指尖掐出星刃诀,却见墨砚已经站到了雪怪正面。

他解下腰间的银铃晃了晃,七只通身雪白的狐狸从他大氅下窜出,绕着雪怪嘶叫着引开注意力。

“去摘草!”他回头冲我喊,发梢沾着冰碴,”这畜牲怕火,我撑不了太久!”

我咬着牙冲向冰树。

雪魄草的根茎扎在冰缝里,我用星刃撬了三次才松动——指尖刚触到草茎,身后突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像根针猛地扎进耳膜。

“寒蘅,你当真以为能破了这血契?”

我猛地转身。

雪怪的嘶吼声里,云鹤长老负手站在冰谷入口,月白道袍一尘不染,连袖口的云纹都没沾半片雪。

他腰间挂着的玉牌泛着冷光——那是苍梧宗执法长老的令牌,三年前师父悬棺血案时,正是他亲手给我戴上了锁仙链。

“长老?”我的声音发颤。

星刃”当啷”掉在雪地上,震得手背发麻。

云鹤缓步走近,靴底碾碎了几株冰花:”你夜探禁地、私藏禁书、勾结散修……这些罪状,足够废了你的修为。”他停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我掌心的雪魄草,”可你偏要来找这草——你当自己是救世主?

当年杀你师父的,根本不是什么妖物……”

雪怪的咆哮突然拔高。

我瞥见墨砚的银狐被拍飞了两只,他嘴角渗着血,却还在往雪怪脚下撒着火折子。

寒风卷着云鹤的话往我耳朵里钻,像团乱麻缠得我太阳穴生疼。

“寒蘅。”墨砚突然喊我。

他的声音比平时轻,却像根钉子钉进冰里,”拿着草,往冰树后跑。”

我低头,这才发现雪魄草的蓝叶不知何时染上了血丝——和师父棺木上的蚀骨虫,颜色一模一样。

云鹤的袖中飘出缕黑丝,在风里蜷成虫形,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冰树的阴影漫过来,遮住了云鹤的脸。

我握紧雪魄草,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身后传来墨砚闷哼的声音,还有雪怪爪尖刮过冰面的刺响。

“寒首座。”云鹤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像从前给我讲星轨时那样,”跟我回宗,我保你……”

“闭嘴。”我打断他。

星刃重新浮现在掌心,寒光割破了眼前的雪雾。

云鹤的瞳孔猛地收缩,我看见他袖中的黑丝正疯狂蠕动——那是蚀骨虫,和三年前师父棺木上的,一模一样。

雪怪的吼声震得冰棱坠落。

我盯着云鹤腰间的玉牌,突然想起昨夜《百虫志》里的朱砂印——和我消失的朱砂痣,形状分毫不差。

“跑!”墨砚的嘶吼混着雪怪的咆哮炸响。

我转身冲向冰树后的裂缝,雪魄草的冷意顺着掌心往血管里钻。

云鹤的脚步声在身后逼近,冰面裂开的声音像极了三年前悬棺开启时,棺木崩裂的脆响。

风卷着雪粒灌进衣领,我摸出锦囊里的油纸包——桂花糕已经冻硬了,却还留着柳青指尖的温度。

身后传来墨砚的清啸,是他御兽术里最狠的那招。

我咬着牙钻进冰缝,回头望了眼——云鹤的道袍被雪怪抓出几道口子,墨砚的银铃在雪雾里闪着微光,像盏不肯灭的灯。

冰缝深处有幽蓝的光。

我借着星刃的光翻开雪魄草的叶片,叶底竟刻着行极小的字,在冰光下泛着暗红:

“血契起时,朱砂现。”

我猛地摸向眉心——那里忽然泛起灼热,像有团火要烧穿皮肤。

雪粒落下来,融在我发烫的眉心,像一滴泪。

身后传来云鹤的怒喝:”寒蘅!你跑不掉——”

冰缝突然剧烈震动。

我踉跄着扶住冰壁,掌心的雪魄草发出幽蓝的光,将我眉心的灼热连成一线。

远处传来墨砚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寒首座,该你破局了。”

我握紧雪魄草,指尖的血滴在叶片上。

冰缝外的嘶吼声突然静了一瞬,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风停了。

我抹掉眉心的汗,望着冰缝外的雪雾。

云鹤的道袍角还在风里晃,墨砚的银铃还在响。

雪魄草的蓝光映着我颤抖的手,像团要烧穿宿命的火。

该我破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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