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时间约在九点半。
阮婉带着阮悦准时来到地产中介公司。
对方早已等候多时。
她们刚一进门，中介便快步迎上来，压低声音对阮婉说：“阮小姐，客户那边……想再谈谈价格。”
意思再明白不过——要压价。
阮婉抬眼望向会议室。里面坐着的一家人正高声交谈。女人挺着大肚子，看起来临近生产，旁边那位神态相似、气势十足的老妇人，显然是她的婆婆，得跟她老公很像。
“现在房价都在跌啦！你这套还是楼梯房，哪值这个价！” 婆婆的声音洪亮地穿透出来。
客户经理陪着笑：“阿姨，这已经是全小区最低价的一套了……”
“什么最低价！” 婆婆立刻打断他，“前几天你看带我们看的那套，不比你少八万？”
客户经理连忙解释：“那套比这套小十平米呢，而且户型是L型的。这套可是正南正北通透，还带两个阳台。”
这时，那家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的阮婉。婆婆直接对她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施压：“小姑娘，你这房子我们看中了。这样，少八万，我们立马签字！”
阮婉从没遇到过这种临阵杀价的。明明收了定金敲定总价，更何况，她还是特意从S省请假赶过来的。
女人摸着肚子，慢悠悠地说:“是啊你们这楼层也不吉利，四楼。买的时候便宜，便宜买便宜卖嘛。”
她婆婆立刻拔高嗓门帮腔:“就是!上个月看的那套才三楼。你这楼梯房四楼，加上楼前台阶，相当于五楼了!”
先是让两万，现在又让价八万块……这数字像根针扎进阮婉心里。
要知道十万就够母亲在医院住上一整年的费用。
十万可以让她省去熬多少个日夜给人画画设计原图。
这些年，阮悦跟着她奔波，从城中村住到老小区房子，再到现在的两居室。
他们终于拥有了阳台，有可以养猫的权利。
他们搬过许多家，因为不是自己的家，所以很多东西都舍不得买，阮悦一直想买只猫陪他。因为是租的房子，很多房东都不愿意让租户养，阮婉总哄着他。
这次租的房东很好说话，他们养了一只狸花猫，就是从楼下捡回来的小野猫。且这套房租金便宜又以靠近她上班的凤凰山小学，才住不到三年房东就说要卖掉房子出国，当然，房东人很好，所以给她一个很优惠的价格，她有些心动了。
让价绝无可能。
定金已收，白纸黑字。
违约的话定金她正好没收，只是遗憾又要搬家。
对方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劲。
老太太仗着阮婉年轻脸皮薄，嚷嚷起来:“你这房子风水本来就有问题!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爸就是前任副市长阮斌吧?跳楼死的那个!谁知道是不是贪污怕被抓才跳的楼？要不是图这小区是重点小学学区，谁愿意沾这晦气!”
“妈，少说两句吧。”她儿子试图阻拦。
“妈说得没错!”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立刻声援。
一旁的客户经理额头冒汗:“阿姨，同户型里她家这套已经是全小区最低价了，比旁边几个小区都低。”
负责阮婉的客户经理也赶紧帮腔:“是啊，房子保养得特别好，您之前也来看过好几次了。”
“看？那叫路过!路过也算看？”老太太摆正姿态，睥睨着阮婉，“小姑娘，痛快点儿，行不行一句话!”
阮婉简直气笑了:“按原价签。不签算你们违约，定金归我。”
她最后一句转向自己的客户经理确认。
客户经理忙不迭点头。
“哎哟喂，小姑娘你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儿，何必跟我们穷人家计较这几万块?”老太太变脸似的换上恳求语气。
孕妇也附和:“是啊是啊，就当讨个好彩头，凑个整数嘛!”
阮婉懒得跟她们掰扯。当初议价时，她们口口声声说带“8”字的尾数吉利，要个好彩头，她才好不容易松口让了两万。现在倒好又要“凑整数”。
阮婉斩钉截铁:“能签就签，不能签我走。”
“哎!你这什么态度!”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
阮婉冷冷回视:“你什么态度，我什么态度。”
空气瞬间凝固。
客户经理赶紧拉着阮婉出了房间。
“现在是卖家的市场，你看看她那样！”阮婉在关门之前听到了这句话。
阮悦独自坐在另一个会议室里，不知是哪位好心的同事给了他一包腰果。阮婉瞥见包装，顿时脸色大变，一把夺过袋子：“你吃了多少？”
阮悦一脸茫然。
一旁的同事连忙解释：“刚给他，应该就吃了一颗。”
那可是她的心头好，她都舍不得吃就想着是客户的孩子，安抚他更重要才贡献出来的，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渡过实习期。
“他对坚果过敏！”话音未落，阮婉拉着孩子冲进洗手间催吐。
众人一愣。
阮悦被吓坏了，哇哇大哭起来。小家伙挣扎着抗议，死活不肯配合妈妈。
阮婉强压着焦急，柔声哄道：“必须吐出来，听话。”
效果很快显现，阮悦脸上果然起了红疹，一看就不止吃了一颗。
实习生吓到了，站在厕所门口快要哭出来：“阮小姐，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可以赔偿医药费，真的不好意思。”
现在听这些没有意义，她自己也有一份责任，阮婉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去回答，现在只想尽快处理好孩子的问题。
阮婉抱着他走出洗手间，她的客户经理很有眼力见儿，立刻接过阮婉的包，说道：“我让同事安排好了车，阮小姐别慌。”
一路上阮婉很心慌，耐着性子说：“你告诉妈妈，你吃了几颗？”
阮悦现在脖子都起疹子了，他想挠，又被制止，有些烦躁，呼吸不畅快，眼泪汪汪的说：“妈咪，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好香，好好吃，真的很好吃。
阮婉抚摸着阮悦的头，又气又心疼，：“别哭了”
哭得她心都要化掉。
阮悦嗓子哑了，身上起的疹子越来越密集，难受到不行，他想挠痒痒，阮婉一直在制止，小家伙发出呜呜呜的抗议。
小犟种，现在才知道后悔。是她的错，她不应该把孩子交给他们的时候不提醒，阮悦这家伙贪嘴，就是只小馋猫。现在看他这样，阮婉心疼坏了，：“不会有事的，你乖一点，不要挠好不好。”
“阮小姐您好，这里离医院很近，过这个红绿灯就到的了。”
“好，谢谢。”
“出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您放心，医药费我们会赔偿给您这边的，非常抱歉，她是新来的实习生，今天第一天上班……”
“别说这些，我现在没心情听。”阮婉心乱成麻，她不敢不镇定，如果连她都慌了，孩子会更害怕。
她更多的是自责，不应该把孩子交给陌生人，如果阮悦出什么事，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