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龙气呼呼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时,高小琴带着得体的微笑走进来说:“赵公子,请先用一点早餐吧。”
赵瑞龙在高小琴和祁同伟面前向来是高高在上的。
他现在仍按惯性想摆谱,扬着下巴问:“小高,祁同伟呢?让他来见我。”
高小琴嫣然一笑:“赵公子,祁厅本来是准备见您的,但刚接到高书记的电话,急匆匆地去省委办公楼开会了,请您先用早餐。祁厅忙完就过来。”
赵瑞龙一听,这分明是借口,祁同伟摆明了是要冷落他,给他下马威。
他用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桌子:“小高,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高小琴又摆出柔媚的身段,温柔和气地说:
“赵公子,您真的误会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汉东局势不明朗,必须同舟共济才能渡过难关。祁厅真是被高书记叫去开会了,火急火燎把您请来,肯定是有重大的事。”
赵瑞龙问:“什么事?”
高小琴说:“我真的不知情,请您稍安勿躁。祁厅忙完很快就会过来的。”
赵瑞龙活了四十多岁,公子哥的脾气比谁都大,从来都只有别人等他的份,他什么时候等过别人?
可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强行按捺下来,一直等到中午,还是没人搭理。
赵瑞龙打电话问高小琴:“祁同伟回来了吗?”
高小琴不紧不慢地回答:“祁厅手机关机,肯定在开重要会议。请赵公子稍安勿躁,再等一等,祁厅一回来,立马就去见您。”
赵瑞龙气坏了,"我再等半小时,祁同伟再不来,我就走了。"
中午时分,祁同伟不紧不慢地到了山水庄园。
高小琴连忙迎上去说:“同伟,赵瑞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上午给我打了七八个电话,都快把我逼疯了。你去见见他吧,我看他跟条疯狗似的。”
祁同伟却说:“他疯他的,别理他。我忙了一上午,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中午得好好吃顿饱的。”
高小琴招手示意,满桌美味佳肴已摆放整齐。
祁同伟饱餐了一顿,又说:“我先睡一觉,等睡醒了再去见他。”
他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才起来。
高小琴说:“同伟,你真沉得住气。这两三个小时,他把我电话都打爆了,你去见见他吧。”
祁同伟笑道:“你没读过《曹刿论战》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就是要用这法子对付他。”
说着,他又提起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小胡子和张伯伦谈判的事。
“那是1938年,张伯伦为了所谓的和平,三番五次飞赴德国见小胡子。小胡子是个罪该万死的坏种,但这人精得很,摸透了张伯伦想避战的软肋,专挑阴招,每次谈判都安排在深夜,会议室里不摆暖气,壁炉里的火就那么星星点点地烧着。"
" 张伯伦那会儿都七十多了,长途飞行本就累得够呛,又被拖到后半夜,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裹着大衣还直打哆嗦。"
"小胡子呢?以逸待劳,精力旺盛,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屋子中央,语速又快又急,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苏台德区必须划给德国,否则就开战!“
"他故意不坐,就那么站着逼视张伯伦,眼神里全是杀气,时不时拍着桌子吼两句。"
“ 张伯伦熬到后半夜,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脑子早就转不动了,哪还有心思跟他掰扯?"
"小胡子看他松劲了,又突然放缓语气,说两句和平不易、彼此让步之类的软话,给个台阶。"
"就这么疲劳谈判,一熬一拖,张伯伦最后关头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在协定上签了字,把捷克斯洛伐克卖了个干净。”
他说到这里,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说白了,就是打心理战。人一累,心气就泄了,防线也就破了。赵瑞龙这种被惯坏的公子哥,最吃不住的就是磨,等他急得没了章法,咱们说什么,他才能听进去。”
高小琴坐在一旁,手里端着茶杯,听得入了神,眼睛里不自觉地漾起几分崇拜,嘴角弯着浅笑。
“同伟,你懂得可真多。以前只知道你办案子厉害,没想到这些陈年旧事也记得这么清楚,听你一说,跟亲眼见着似的。”
她说着,往前凑了凑,把茶杯递到他手边,“赵瑞龙现在是不是真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祁同伟看她一眼,“早着了,等我吃了晚饭再去会会咱们这位赵大公子,让你看看我怎么治他。”
夜幕彻底沉了下来,七点半的山水庄园被浓稠的黑暗包裹。
高小琴轻叩赵瑞龙的房门。
门开的瞬间,赵瑞龙那张原本总是扬着的脸,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眼皮耷拉着,嘴角撇着,全然没了往日的嚣张。
“祁同伟回来了吗?
他的声音听不出火气,只剩股子按捺不住的焦躁。
高小琴侧身让开,语气寻常,“刚到,在靶场那边等着,赵公子,这边请吧。”
换作往常,赵瑞龙肯定要大发脾气,今天只是皱了皱眉,听话地跟着高小琴往庄园深处走。
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忽然现出一片开阔地。
那是祁同伟特意开辟的射击场,隐蔽在山坳里,四周用厚实的钢板围起,地面铺着防滑的橡胶垫,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
射击场的灯光亮得刺眼,六盏高射灯从棚顶打下,将二十米外的靶纸照得纤毫毕现。
祁同伟站在射击位前,一身黑色作训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侧身站立,左手稳稳托着一把92式手枪,右手食指搭在扳机上,呼吸均匀,眼神锐利如鹰,死死锁定靶心。
“砰!”
一声脆响划破寂静,子弹精准地钻入十环中心,靶纸微微震颤。
“砰!砰!砰!”
又是三枪,枪声密集而有节奏,每一发都稳稳嵌在靶心那圈红色圆点里,甚至有两发子弹的弹孔几乎重叠在一起。
赵瑞龙站在入口处,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得眼皮一跳。
他没想到祁同伟的枪法竟好到这种地步,稳、准、狠,每一枪都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高小琴示意他稍等。
祁同伟打完一个弹匣,才缓缓放下枪,转过身。
灯光照在他脸上,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眼神里带着刚射击完的锐利,扫过赵瑞龙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审视。
“来了?”
他随手将手枪放在旁边的枪架上,拿起毛巾擦了擦手,“等久了吧?”
赵瑞龙张了张嘴,原本憋了一肚子的火,在看到靶纸上那一个个密集的十环弹孔时,忽然就泄了大半,只闷闷地说:
“祁厅倒是好兴致,这个点还在练枪。”
祁同伟扯了扯嘴角,没接他的话,径直走向旁边的休息区,往沙发上一坐,皮鞋放在茶几上,又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赵公子。”
看着祁同伟这副嚣张透顶的姿势,赵瑞龙怒火中烧,但再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终究没敢发作,悻悻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