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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打在木屋的茅草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苏晚意是被一阵滚烫的眩晕惊醒的。

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费了好大力气才掀开一条缝。入眼是昏暗的光,头顶是熏得发黑的木梁,挂着几束干枯的草药,散发着苦涩的气息。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扎得她皮肤发痒。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记忆猛地回笼——父亲入狱的消息传来,家丁护着她连夜逃出镇,路上遭遇劫匪,混乱中她摔下马车,醒来时就在这荒山野岭了。后来……后来她饿得发晕,好像撞到了什么,再之后,就是现在了。

“水……”她嗓子干得像要冒烟,嘴唇裂开了好几道小口,一动就疼。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影子凑了过来。

苏晚意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心脏狂跳。直到看清那张脸,她才稍稍松了口气——是昨天那个把她背回来的男人。他就蹲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水,水面上还飘着几根草屑。

他的眼睛很亮,像山涧里的水,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带着点好奇,又有点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喝。”他把碗递到她嘴边,声音有点哑,带着浓重的口音。

苏晚意犹豫了一下。这水看着实在不干净,可喉咙里的灼痛感实在太强烈,她最终还是偏过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水有点涩,还有点土腥味,却像甘霖一样滋润了她干涸的喉咙。

喝了几口,她稍微缓过劲来,抬眼打量他。

他很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领口磨破了边,露出麦色的结实脖颈。头发乱糟糟的,沾着泥土和草屑,脸颊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大概是昨天在山里被树枝划的。他的手掌格外大,指节粗得像小萝卜,捧着那只小碗,显得有些滑稽。

“这是……哪里?”苏晚意的声音依旧虚弱,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很大力气。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外,那里能看到一片绿油油的竹林,雨水打在竹叶上,溅起细碎的水珠。他指了指外面,瓮声瓮气地说:“家。”

苏晚意愣了愣。这就是他的家?一间孤零零的木屋,简陋得几乎家徒四壁。她又想起村里人叫他“傻子阿禾”,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同情。

“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

男人似乎没听懂,眨巴着眼睛看她。

苏晚意想了想,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说:“我……叫……晚……意。”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苏、晚、意。”

男人盯着她的嘴,看了半天,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晚……晚?”

“是晚意。”苏晚意耐心地重复。

“晚晚。”他还是这么叫,带着点固执的认真。

苏晚意无奈地笑了笑。罢了,晚晚就晚晚吧,总比叫不上名字好。她指了指他:“你呢?你叫什么?”

男人这次反应很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声说:“阿禾!”

“阿禾。”苏晚意跟着念了一遍。这名字倒挺衬他,像山里自由生长的草木,带着股蓬勃的生命力。

她实在太疲惫了,说了几句话就觉得头晕目眩,眼皮又开始打架。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上一沉,好像被什么东西盖住了。她费力地睁开眼,发现是一件厚厚的棉袄,带着淡淡的烟火气和阳光的味道,应该是阿禾自己穿的。

阿禾蹲在床边,看着她盖上棉袄,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飞快地缩了回去,然后转身走到屋角的水缸边,用布巾蘸了水,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学着大人照顾孩子的样子,轻轻擦她的额头。

他的动作很笨拙,布巾上的水太多,顺着她的脸颊流进脖子里,冰凉的。可苏晚意却没觉得不舒服,反而心里暖暖的。这个被村里人当成傻子的男人,其实有着最朴素的善良。

“谢谢你,阿禾。”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梦呓。

阿禾没听懂,只是看着她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才默默地退到墙角,坐在一个矮凳上,像一尊守护神,一动不动地守着她。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中午,苏晚意才醒过来。高烧退了不少,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她坐起身,发现身上的棉袄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阿禾不在屋里。

屋门虚掩着,能看到外面的阳光。苏晚意推开门走出去,院子很小,用竹篱笆围着,角落里堆着一些劈好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院门口有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下拴着一只老母鸡,正低头啄着地上的谷粒。

阿禾就在院子里,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几根竹子,不知道在摆弄什么。他低着头,眉头微微皱着,神情专注得像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阳光洒在他的背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连他发间的草屑都看得清清楚楚。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看到苏晚意,眼睛一下子亮了:“晚晚!”

“阿禾。”苏晚意朝他笑了笑。

阿禾扔下手里的竹子,快步跑到她面前,像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野果子,红彤彤的,形状有点像苹果,上面还沾着露水。“吃。”他把果子递到她手里。

苏晚意接过果子,入手冰凉,还带着点清香。她擦了擦,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立刻充满了口腔,很清爽。“很好吃,谢谢你。”

阿禾笑得更开心了,又转身跑回槐树底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竹筐,里面装着一些刚挖的野菜,绿油油的,还带着泥土。“晚晚,菜。”

苏晚意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心里做了决定。她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根本走不出这大山,不如暂时留在这里,等养好了身体,再做打算。而且,她也有点放心不下这个单纯的男人。

“阿禾,”她走到他身边,“我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等我身体好了就走。”

阿禾虽然不完全明白“住一段时间”是什么意思,但听到“不走”两个字,立刻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好!晚晚,住!”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意开始慢慢打理这个家。木屋虽然简陋,但打扫干净后,倒也显得温馨。她发现阿禾虽然心智像个孩子,却很勤快,每天天不亮就上山,回来时总能带回些野菜、野果,有时还能打到几只兔子。

她教阿禾说更多的话,教他认东西。

“这是锅。”她指着土灶上的铁锅说。

“锅。”阿禾跟着念。

“这是碗。”她拿起桌上的粗瓷碗。

“碗。”

“这是……”她指着院子里的老槐树,“树。”

“树。”

阿禾学得很慢,常常记混,但他很认真,一遍遍地念,直到记住为止。只是“晚意”这两个字,他怎么也学不会,总是叫她“晚晚”,苏晚意也就随他了。

这天傍晚,苏晚意正在屋里缝补阿禾磨破的衣服,突然听到院门口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她走到门边,悄悄掀开一条缝往外看。

只见一个瘦高的男人正扒着篱笆,踮着脚往院子里偷看,贼眉鼠眼的,正是那天在村口嘲笑阿禾的刘三。

苏晚意心里一紧,刚想出声,就见阿禾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根刚劈好的柴火,大概是听到了动静。看到刘三,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眉头紧紧皱起,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熊,猛地冲了过去。

“走!”他大吼一声,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凶狠。

刘三被吓了一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看清是阿禾,脸上又露出不屑的笑容:“哟,傻子,还挺护食?这女人是你捡来的,又不是你媳妇,看一眼怎么了?”

阿禾听不懂他的嘲讽,只是觉得这个人不怀好意,想闯进他的家,想伤害晚晚。他举起手里的柴火,虽然没真的打下去,但那架势却很吓人。

“滚!”他又吼了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满是警惕和愤怒。

刘三被他那不要命的样子吓住了,嘟囔了一句“傻子就是傻子”,悻悻地转身走了。

阿禾还站在院门口,紧绷着后背,像一尊石像,直到确定刘三走远了,才慢慢放松下来,转身回了院子。他看到站在门口的苏晚意,脸上的凶狠立刻消失了,又变回那个单纯的大男孩,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晚晚,坏人,走了。”

苏晚意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阿禾刚才那副样子,完全是为了保护她。这个看似懵懂的男人,其实比谁都清楚,谁是对他好的人,谁是坏人。

“谢谢你,阿禾。”她轻声说。

阿禾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晚晚,不怕。”

夕阳的余晖透过竹叶洒进院子,落在阿禾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苏晚意看着他的笑容,突然觉得,或许在这里住下去,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她没想到,刘三的出现,仅仅是个开始。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而她和阿禾的命运,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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