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情文学
一个专注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2章

从县城往南走二十里,是个叫“瓦窑村”的地方。赵老四的老娘就葬在村后的山坡上,坟前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赵氏之墓”,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所刻。林晚星把金元宝埋在坟前,又烧了些纸钱,火苗舔着纸灰,在风里打着旋儿。

“县志上说,赵老四的老娘是个绣娘,年轻时绣的‘并蒂莲’出了名。”沈砚看着石碑上的刻痕,“这字是她自己刻的,说怕儿子回来找不到。”

林晚星忽然觉得心里发堵,她想起陈老三的银镯子,想起赵老四的呜咽,原来这世上最痛的,不是被背叛,而是到死都不知道真相的遗憾。

离开瓦窑村时,村口的老槐树下来了个哭哭啼啼的妇人,说自家老宅闹鬼,夜里总听见有人在院里砸东西,还看见个灰布影子在窗外来回走,吓得她不敢回家。

“是陈老三的怨气跟着我们来了?”林晚星摸出罗盘,指针果然在抖,针尖指向村东头的老宅,带着股熟悉的湿冷气息。

沈砚却摇了摇头:“怨气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绣线的味道。”

老宅是座青砖瓦房,院墙很高,上面爬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遮住了半扇窗。大门上挂着把大铜锁,锁芯已经锈死,妇人说这是赵老四当年住过的宅子,他老娘去世后就一直空着。

“我帮你开门。”林晚星挥起桃木剑,“咔嚓”一声挑开锁链。刚推开大门,一股浓烈的霉味就涌了出来,混着淡淡的脂粉香,竟和胭脂巷的味道有几分相似。

院里的石榴树长得枝繁叶茂,枝头挂着个破旧的鸟笼,笼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正屋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点微光,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灯。

林晚星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嗤啦”声,像是绣线被扯断了。她和沈砚对视一眼,轻轻推开门——

屋里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炕上摆着个绣绷,上面绷着块未完成的绣品,是朵并蒂莲,一半已经绣好,另一半却被扯得稀烂。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妇人影子正坐在炕边,手里攥着根绣花针,针上的线在半空中乱刺,像是在发泄什么。

“是赵老四的老娘。”沈砚认出她额上的痣,“她怎么还没走?”

老妇人的影子猛地抬头,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我的儿啊……”她突然哭起来,声音嘶哑,“你不是坏人啊……是我没教好你……”

林晚星的罗盘剧烈晃动,指针在老妇人和门口之间来回打转,她忽然明白:“她在等赵老四回来,又怕他真的是杀了兄弟的凶手。”

“他不是故意的。”沈砚走到绣绷前,拿起那半朵并蒂莲,“当年陈老三藏金元宝是想帮你治病,赵老四误会了才动的手,他后来一直很后悔,临死前还在喊‘对不起’。”

老妇人的影子手里的绣花针“当啷”掉在地上。她缓缓伸出手,抚摸着绣绷上的并蒂莲,指尖穿过丝线,却什么也抓不住。“我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每次来看我,都念叨着‘要对老三好’,他心里是有这个兄弟的……”

林晚星忽然看见炕角的木箱,箱子没锁,里面露出件灰布短打,正是陈老三穿的那件,领口绣着个“陈”字。“这是……”

“是我留的。”老妇人的影子说,“那天他说会回来送金元宝,可我等啊等,等来的却是他被老四杀了的消息……我不敢信,就去他们消失的地方找他们,找到了这件衣裳,并把这件衣裳藏在箱子里,总觉得他还会回来……”

她打开木箱,里面除了陈老三的外衣,还有个布包,里面是些碎银和几张药方。“这是老三以前偷偷塞给我的,说让我抓药吃。”老妇人的影子拿起药方,泪水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多好的孩子啊……我儿怎么能害他……”

沈砚从包里拿出赵老四的银镯子,放在老妇人面前:“他知道错了,到死都在后悔。这是他们结拜的信物,您看——”他指着“共死”二字,“他们心里是有彼此的。”

老妇人的影子看着银镯子,忽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好……好……”她拿起银镯子,贴在胸口,“这样我就放心了……黄泉路上,他们还能做兄弟……”

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微光,落在那半朵并蒂莲上。绣绷上的丝线突然自己动起来,把扯烂的另一半慢慢绣好,两朵莲花并排绽放,像在诉说着未了的缘分。

林晚星看着绣好的并蒂莲,手腕上的青痕又淡了些,暖意在皮肤下游走,带着种尘埃落定的安宁。她忽然想起清玄道长说过,怨气最忌执念,执念一破,怨气自散。陈老三的执念是“为什么”,赵老四的执念是“对不起”,而这位老母亲的执念,不过是“我的儿不是坏人”。

“该走了。”沈砚轻轻合上木箱,把那件灰布短打叠好放回去,“让他们在这里安生歇着吧。”

林晚星最后看了眼绣绷上的并蒂莲,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丝线泛着温润的光,像是谁在上面撒了层金粉。她不知道陈老三和赵老四在黄泉路上会不会再相遇,会不会再提“同生共死”,但她知道,这对兄弟的恩怨,终于在这间老宅里画上了句号。

离开瓦窑村时,那妇人非要塞给他们一篮鸡蛋,说谢谢他们“赶走了鬼”。林晚星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走在路上时,鸡蛋的温度透过篮子传过来,暖乎乎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下一站去哪?”她剥开个鸡蛋,蛋白嫩得像玉,“总觉得这附近还有事。”

沈砚看着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青痕,忽然笑了:“往东南走,有个叫‘芦苇荡’的地方,据说那里的水底下,沉着个没来得及送出的聘礼。”

林晚星眼睛一亮,把鸡蛋壳扔进路边的草丛:“是哪个姑娘的?”

“县志上没写名字,只说当年有个货郎,攒了三年的钱买了支银簪,想在清明那天送给心上人,结果没等到清明就没了。”沈砚顿了顿,声音轻下来,“有人说,他就是陈老三。”

林晚星的脚步顿了顿,手里的鸡蛋突然没了味道。她想起陈老三坟前的银镯子,想起他包袱里给赵老四母亲的金元宝,原来这个总被“兄弟”二字困住的货郎,心里还藏着个未说出口的姑娘。

“那我们更得去看看了。”她握紧手里的桃木剑,脚步轻快了些,“总不能让他连这点心愿都了不了。”

风穿过瓦窑村的炊烟,带着饭菜的香气,远处的芦苇荡在阳光下泛着白茫茫的光,像片未融化的雪。林晚星摸了摸腕上的暖意,忽然觉得这人间的故事,就像这并蒂莲,一朵连着一朵,环环相扣,藏着数不清的遗憾,也藏着数不清的温柔。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