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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云殿内,那炉极品蕴灵丹带来的暖意,还未散尽。

云天河却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眉宇间的愁云,比殿外的天色还要阴沉。他挥退了那些还想来混个脸熟的长老,偌大的殿堂,只剩下三个人。

他,药尘子,还有楚辞。

那个正端着茶杯,假装研究茶叶沉浮的始作俑者。

【演,接着演。】楚辞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一炉丹药就让你乐成这样,待会儿的大菜端上来,你这心脏受得了吗?】

“楚师侄,”云天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被现实盘了包浆的疲惫,一宗之主的架子,快端不住了,“丹药之危暂解,老夫……谢过师侄。”

楚辞放下茶杯,水面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宗主言重。”楚辞起身,微微欠身,姿态做足,“同门之谊,理应如此。”

【可别。】

【亲兄弟明算账,一炉丹药换的贡献点和资源,够我再清闲三五年。你要是没别的事,咱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我只想在我的小院里算算卦,看看天,思考一下人生为何如此枯燥。】

“不,不一样!”

云天河猛地站起,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射出一线近乎哀求的光。

“与接下来的大祸相比,丹药之事,不过癣疥之疾!”

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冲到楚辞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殿外的风听了去。

“我青云宗的护山大阵——‘四象锁天阵’,快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

一旁还因丹药大成而满面红光的药尘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褪了个干净。

“宗主!此话当真?魏长老不是说,还能撑一个月吗?”

“一个月?”云天-河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嘴角咧开的弧度,比哭还难看,“那是稳人心的鬼话!就在刚才,他密语传音,大阵光幕已现十三处灵力溃散的征兆!他以道心起誓,不出十日,大阵必崩!”

“届时,山门洞开,我青云宗,便是南域群狼口中的一块肥肉!”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楚辞身上。

再无试探。

只剩下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

“楚师侄,老夫知你身怀异术,能人所不能。此次,请你再救青云宗一次!随我……往阵法核心,通天崖一行!”

【来了。】

楚辞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主菜终于端上来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除非墙后有宝藏。护山大阵这块“宝藏”,可比一炉丹药的分量重太多了。干成这票,我在青云宗的地位,怕是真能横着走。】

【送上门的业绩,不拿白不拿。】

楚辞面上,依旧是那副心怀苍生的悲悯,缓缓起身,对着云天河郑重其事地一拱手。

“宗门有难,弟子万死不辞。”

“宗主,请。”

通天崖。

青云宗的至高点。

罡风刮在脸上,像是一柄柄无形的钝刀子在反复切割。

四根擎天巨柱,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之位,钉死在崖坪的四个角落,环绕着中央一块光华晦暗的阵眼玉璧。

这便是“四象锁天阵”。

一个须发皆白,身穿阵纹道袍的老者,正领着几个弟子,拼了命地往玉璧里灌注灵力。那老者,想必就是阵法长老魏通了。

可惜,杯水车薪。

光幕上的黯淡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像墨滴入水,扩散得更快了。

“宗主!”

魏通见到云天河,如同见了救星。可当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时,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个靠丹道侥幸上位的年轻弟子。

来这里做什么?添乱吗?

云天河没空解释,他只是侧过身,对楚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放得很低。

楚辞点了点头。

无视了魏通那审视中带着七分不屑、三分警惕的目光。

也无视了那些在旁人眼中玄奥繁复,看一眼都足以神魂震荡的阵法符文。

楚辞缓步走到崖边,风口之上。

然后,闭上了眼。

一瞬间。

风声,人声,灵力运转的嗡鸣声,尽数褪去。

世界在楚辞面前,化作了另一副模样。

心念一动。

整座通天崖,连同那四根巨柱和脚下万仞绝壁,在我“先天易感”的观照下,轰然坍塌,重组成一幅具体的卦象。

【泽水困。】

上兑下坎。

泽中无水,困顿之象。卦辞第一句便是:有言不信。

大凶。

楚辞的感知,如水银泻地,瞬间浸透了大阵的每一个角落。我不去看那些所谓的灵力脉络,而是去“听”,去“感”这困卦之中,每一根爻的变化之声。

东方的青龙柱……

【九二爻,困于酒食。】

【呵,灵气供给虚胖得厉害,中看不中用。】

西方的白虎柱……

【六三爻,困于石。】

【嗯,被自身的坚固所束缚,金行之力运转变扭,死板僵硬。】

南方的朱雀柱……

【九四爻,来徐徐,困于金车。】

【火力衰微,后继无力,明显是被什么东西拖累了。】

最后……是北方的玄武柱!

楚辞的心神猛地沉入地底。

那里,本该代表“水”与“稳固”的玄武之力,正被一股沉重、滞涩、宛如陷入泥沼的力量死死扼住喉咙,动弹不得。

【初六爻: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

【根,烂了。】

片刻。

楚辞睁开眼,眸中一片澄澈。

“问题不在玉璧,不在石柱,也不在灵脉。”

楚辞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现场嘈杂的嗡鸣。

魏通长老发出一声冷哼,带着老资格特有的傲慢:“黄口小儿,老夫钻研此阵百年,你只看一眼,便知问题所在?莫要信口开河!”

楚辞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分给他。

径直走向代表北方的玄武石柱,伸出手指,点了点它深入地面的基座。

而后,断言。

“问题,在它的根基。”

“玄武柱,正在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沉降。”

楚辞顿了顿,给他一点反应时间,然后继续道:“玄武属水,地为土,土克水,此为表象。更深层的是,玄武柱的沉降,破坏了四象流转的‘势’。一个轮子陷进了泥里,其他三个轮子转得再快,也只是空耗力气。这才是大阵灵力溃散的根源。”

“一派胡言!”

魏通长老果然炸了,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石柱脚下的地面,“此乃万年磐石之基!自开宗立派以来,稳如泰山,何来沉降一说!”

云天河与药尘子也面露困惑。

这的确,超出了他们的常识。

楚辞笑了。

那是一种洞穿了表象,看到了谜底的笑。

楚辞转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万年磐石,望向了更深的地方。

“磐石无错。”

“错的是,承载磐石的‘理’。”

楚辞看向身旁的药尘子:“药长老,还记得我之前所言,那尊紫阳宝鼎,为何鼎足会有一丝先天之瑕?”

药尘子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骇然的光!

楚辞的声音变得悠远,带着一丝布道般的玄妙:“此鼎与此阵,病灶同源。此方天地的‘承载’之理,本就存着一丝常人无法察觉的脆弱与不谐。完美的图纸,落在有瑕疵的画布上,画出的,自然是残篇。”

“宝鼎,只是一个征兆。”

“这座护山大阵,才是此方‘天理’崩坏的……最终体现!”

这番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直直劈在云天河与药尘子的天灵盖上。

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

灵脉枯竭,阵眼被毁,甚至仇家暗算。

却从未想过,问题,会出在“世界法则”这个匪夷所思的层面上!

“不仅如此。”楚辞的语气陡然转冷,“我‘看’到,地基深处,有一丝极其微弱,却阴毒至极的气息。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像是一个被强行扭曲了的‘艮’卦,正在不断消解‘稳固’这个概念,加速着沉降。”

【哦豁,这浑水下面果然还有鱼。鬼谷幽?还是别的什么老怪物?有意思了。】

楚辞一字一顿,吐出结论。

“这不是天灾。”

“是人祸。”

不等云天河从“世界法则”和“人祸”的双重冲击中缓过神,楚辞已经给出了答案。

“宗主,此刻若强行扶正玄武柱,或用蛮力加固地基,都是下策。那股扭曲的‘艮’卦之力,遇强则强,只会加速大阵的崩溃。”

“那……那该如何是好?”云天河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

“以困解困。”楚辞淡淡吐出四个字。

“泽水困,其综卦为水风井,错卦为山天大畜。死局之下,暗藏生机。”楚辞的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唯一的生路,是借用另外三象之力,布下一个引子,强行引导整个大阵的卦象,向‘雷水解’转化。”

“雷水解?”魏通长老一脸茫然,这三个字,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不错。”楚辞颔首,“雷上水下,春雷一响,万物解困而出。我们不与沉降之力对抗,而是顺应它,引导它,在动态的失衡中,创造一个全新的、更高层级的平衡。”

“具体……如何做?”云天河问得急切。

楚辞伸出三根手指。

“很简单。”

“东方青龙柱下,埋入千年东海珊瑚,取‘木得水生’之意。”

“西方白虎柱旁,悬挂三尺西山庚金,取‘金生水势’之理。”

“南方朱雀柱顶,安置一枚南明离火晶,取‘水火既济’之兆。”

此言一出。

全场死寂。

风声都好像停了。

数息之后,魏通长老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先是错愕,随即是无法抑制的暴怒!

“荒谬!荒谬绝伦!”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楚辞的鼻子破口大骂,“珊瑚?庚金?火晶?这是什么?这与凡夫俗子的跳大神有何区别!阵法是灵力与符文的精密演算,是天地至理的显化,不是你这般胡乱堆砌天材地宝的过家家!”

他猛地转向云天河,悲愤交加地拱手。

“宗主!此子妖言惑众,视我青云宗千年基业为儿戏!若真按他所言,胡乱改动阵法核心,大阵必将瞬间崩溃,万劫不复!”

“请宗主三思!万万不可拿全宗上下的性命,去赌一个黄口小儿的疯言疯语!”

“老夫,坚决反对!”

怒吼声在通天崖上回荡,字字如锤,狠狠砸在云天河的心口上。

【泽水困,有言不信……】

楚辞心中轻叹。

【卦象,诚不欺我。应验得还真快。】

楚辞静静站在那里,面色无悲无喜,仿佛早已看见了这一幕。

狂风呼啸,将三个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一边,是守护宗门百年的宿老,以道心和性命担保的经验与传承。

另一边,是屡创奇迹的神秘弟子,提出的一套惊世骇俗、闻所未闻的理论。

信,还是不信?

这已不仅是青云宗的生死抉择。

更是对这个世界固有认知的一场……惊天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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