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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西迁之在路上小说,家族西迁之在路上赵幼安周莹

家族西迁之在路上

作者:空谷灵溪

字数:131325字

2025-08-18 18:26:31 完结

简介

备受瞩目的历史古代小说,家族西迁之在路上,由才华横溢的作者“空谷灵溪”创作,以赵幼安周莹的冒险经历为主线,展开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如果你喜欢历史古代小说,那么这本书一定不能错过!目前这本小说已经完结,赶快来一读为快吧!

家族西迁之在路上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第十三章、族人清算

光绪九年的春天,东院角落那株饱经风霜的石榴树,枝头终于怯生生地钻出几点嫩红的新芽,在料峭的春寒中瑟缩着,如同微弱的希望。赵幼安蹲在账房外的廊檐下,小心翼翼地侍弄着墙角那几丛刚冒出头、细瘦伶仃的兰草。泥土还带着冬日的寒意,他的手指冻得微微发红。

就在他专注地拔去杂草时,一阵沉重杂沓的脚步声如同闷雷,猝不及防地砸碎了东院清晨的宁静。他下意识地抬头,心猛地一沉——只见吴家三老爷吴蔚武,那张保养得宜却透着精明算计的脸上挂着冷意,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面色不善的壮汉,气势汹汹地直闯账房!

幼安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缩,将自己尽量隐在廊柱的阴影里。账房的门敞开着,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他清晰地看到,正伏案书写的少奶奶周莹,闻声缓缓抬起了头。她并未起身,只是用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扫过闯入者,然后,指尖极其自然地划过桌面上摊开的一叠泛黄的契约文书。那指尖划过纸面的动作,看似轻而稳,却带着一种奇异躁动!

“三叔大清早带人过来,不知有何见教?”周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疏离。

吴蔚武干咳一声,山羊胡子微微抖动,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契书,“啪”地拍在周莹面前的桌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跳:“指教不敢当。只是东院这库房,按族规,今年该轮到西院协管了。这是契约,侄媳妇签了吧。”

周莹的目光在那张契书上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她没有去拿契书,反而伸出那根修长的手指,极其精准地点在契约落款处那方殷红的指印上,指尖轻轻拂过。随即,她拿起桌案上的油灯,将灯盏微微倾斜,让昏黄的光线斜斜地照射在指印上。

“三叔,”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冰凌敲击,“您这印泥,怕是掺了铅粉吧?您瞧,”灯下,那原本该是朱红的指印,竟泛出一层冷幽幽、金属般的青光,“东院用的,是正宗西泠朱砂,遇光只会愈发红润透亮,绝无这等鬼祟之色。”

吴蔚武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山羊胡子抖得更厉害了。他眼底掠过一丝被戳穿的狼狈,随即又被更深的阴沉取代。他冷哼一声,并不纠缠印泥真假,竟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他一层层剥开油布,露出一本纸张泛黄、边角卷曲的旧账册。

“好!印泥的事先搁一边!”他哗啦啦地翻动着账册,枯瘦的手指戳在一页密密麻麻的字迹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逼人的气势,“但这笔账,你赖不掉!光绪三年,族里公中体恤你们东院艰难,特意调拨了三千两周转银子!白纸黑字,红印戳盖!这笔账,你周莹总得认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族中要用这笔钱,东院库房,是不是该拿出来抵债?!”

账房外的赵幼安,听到“光绪三年”、“三千两周转银”这几个字,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他攥紧了靠在墙边的扫帚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光绪三年?那一年西征大军过境,粮草催逼如同索命!少奶奶为了凑足朝廷的摊派,为了填上那巨大的窟窿,连压箱底的——几件上好的金玉头面、几匹压了多年的上好苏绣料子,全都咬牙送进了当铺的柜台!换来的三万两雪花银,一文不少地垫付给了粮草官!为了这笔钱,她熬了多少个通宵,眼睛红得像兔子,人都瘦脱了形!东院当时穷得连下人的月钱都差点发不出,怎么可能还欠着族里三千两周转银?这分明是趁火打劫,是往人伤口上撒盐!

账房内的争吵声如同檐角连绵不绝的阴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竟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月。吴蔚武仗着辈分和族中一些人的支持,三天两头便带着账册或“证人”上门逼债、分产、索要库房钥匙。每一次交锋都唇枪舌剑,暗流汹涌。

赵幼安夜里去柴房添柴火,总能看见账房的窗户纸,被里面那盏孤灯映得一片昏黄。周莹的身影被烛光拉得又细又长,孤零零地投射在窗纸上。有时,那影子会长时间地凝固不动,仿佛在沉思;有时,又会急促地来回踱步,带着焦灼的韵律;而最让幼安心头一紧的,是偶尔传来的那一声清脆的“啪嗒!”——那是算盘珠子被指尖用力拨下,重重砸在框梁上的声响!这声响,幼安太熟悉了。这往往意味着少奶奶在浩如烟海的旧账中,又厘清了一笔糊涂账,又戳穿了一个谎言,又守住了东院的一分根基!这声响,是她无声的愤怒,也是她不肯低头的宣言。

有次深夜,幼安添完柴火,正撞见姑姑赵婉娘提着个小瓦罐,蹑手蹑脚地来到账房门口。姑姑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显然是刚哭过。

“周掌柜……”婉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湖北音,将瓦罐放在门边,“这是……刚熬好的安神汤,你多少喝一点……”

周莹放下手中的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婉娘婶子,辛苦你了。四爷爷还好吧!

提到四爷爷,婉娘的眼泪又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慌忙用袖子擦拭,哽咽道:“四叔……他的喘病又重了……入春后就没断过药,夜里咳得……咳得像是要把心都呕出来……他总念叨着……念叨着毅轩哥,说他在西安府混得出息了……总说毅轩哥自小跟他亲,再忙……也该抽空来看看他这个老叔了……” 言语间充满了对远行侄儿的思念和病重的无助。

周莹闻言,沉默了片刻。她下意识地伸手,从颈间拉出一根细细的红绳,绳上系着一枚温润的白玉佩和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那是吴聘留下的遗物。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光滑的边缘,眼神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声说:“幼安明日得空,去库房西边第三格抽屉里,拿几瓶贴着洋文的药丸子,给启明叔带回去。是前几日路过泾阳的胡商留下的,说对喘症有些效用。”

五月初十,日头毒辣得如同下了火。赵幼安正在后院铡草,汗流浃背,沉重的铡刀起落间,草屑纷飞。突然,前院方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哐当——哗啦——!”像是沉重的木桌被整个掀翻!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和女人压抑的惊呼!

幼安脑子里“嗡”的一声,扔下铡刀就往前院冲!刚冲到连接前后院的月洞门,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他们这是趁着老夫人去世,想吃东院的绝户”!

只见两个吴蔚武带来的壮硕家丁,正一左一右,死死架着周莹的胳膊,粗暴地将她往外拖拽!周莹奋力挣扎,素色的棉布裙摆被高高的门槛狠狠勾住,“刺啦”一声,裙角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破洞处,露出了里面一件同样洗得发白、却依稀可见精致针脚的月白色布衫内衬的衣角——赵幼安认得!那是吴聘少爷生前最喜爱的一件家常衣衫,领口内里,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一对小巧玲珑的并蒂莲!少奶奶竟一直贴身穿着它!

“放手!你们敢动东院的地契库房钥匙!就不怕吴聘在天有灵看着你们吗?!”周莹的声音因愤怒和挣扎而带着明显的颤抖,脸色苍白如纸,然而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肯折腰的青竹,眼神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一股血性猛地冲上头顶!赵幼安想也没想,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了过去!他没有冲向家丁,而是猛地扑倒在地,死死抱住了其中一个家丁的小腿,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拽!

“放开少奶奶!”他嘶声怒吼,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

那家丁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恼羞成怒,抬起穿着硬底皮靴的脚,狠狠地踹在幼安的胸口!

“呃啊——!”一声闷哼,幼安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砸中,剧痛瞬间蔓延开来,一股浓烈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就在他被踹得翻滚出去、意识模糊的瞬间,他挣扎着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影,与周莹回望过来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那眼神里没有慌乱,没有怨怼,甚至没有多少惊怒。那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冷静,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更传递出一种无比坚定的意念——等着!就像从前无数次,当她面对一堆纠缠不清的烂账,发现其中关键线索时,总会用这种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等着她抽丝剥茧,算个清楚明白!

管家王福早已倒向三老爷一边,此刻见幼安竟敢反抗,立刻狞笑着冲上前,一脚重重地踩在幼安的后颈上,将他死死地按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粗糙的鞋底碾压着颈骨,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和屈辱。

幼安的脸颊紧贴着冰凉的地砖,视线被迫固定在几步之外那扇沉重冰冷的黑漆大门上。门板上,“安吴东院”四个遒劲有力的鎏金大字,在刺眼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进了他因愤怒和疼痛而模糊的眼底,刻进了他的骨髓里!

* * *

自那日周莹被强行“请”出东院,幼安便被罚做了最苦最累的杂役,日夜受人监视。然而,东院粮仓那扇厚重的大门,却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执念。少奶奶被夺走的,他要想办法拿回来,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变成了东院的“夜游神”。白天,他沉默地干活,像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到了夜晚,当整个宅院陷入沉睡,他便如同最机敏的狸猫,在阴影中游走,用耳朵和眼睛,一点点丈量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深宅。

他摸清了粮仓守卫的规律:戌时换岗的老李头,嗜酒如命,接岗前必会偷偷灌上几口劣质的烧刀子,带着一身酒气,脚步虚浮,眼神迷离地站到仓门前,警惕性降到了最低。亥时巡逻的王二,是个老烟枪,总爱偷偷溜到粮仓后墙的背风处,蹲在墙角美滋滋地抽上一袋旱烟,烟锅里的那点红光在夜色里明灭不定,便是他偷懒的信号。而三更天,是一夜中风势最猛的时候,呼啸的北风掠过屋脊瓦楞,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如同鬼哭,足以掩盖住他用小刀撬动后窗木栓时发出的细微“咯吱”声。

他像一只在刀尖上跳舞的蚂蚁,每一次行动都伴随着巨大的恐惧和窒息感。心跳如鼓擂,汗水浸透单薄的里衣,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不敢多拿,每次只从堆积如山的粮袋中拖出一小袋米或面,藏在猪圈最里侧、最肮脏的角落,用腐臭的烂草和污泥仔细掩盖好。这是他唯一能为少奶奶,为仍在受苦的姑姑和四爷爷做的事情。

一次惊魂的经历让他至今后怕。那晚他刚将一袋米拖到猪圈口,还没来得及藏匿,巡夜家丁杂沓的脚步声和灯笼的光影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不远处!幼安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钻进了猪圈最深处,挤在一群被惊扰、哼哼唧唧的肥猪中间。浓烈的臊臭味熏得他几乎窒息,冰冷的猪粪泥浆糊满了他的裤腿和手臂。灯笼的光在猪圈栅栏外晃了晃,家丁粗鲁的呵斥声近在咫尺。他屏住呼吸,将脸深深埋进散发着恶臭的稻草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胸膛。万幸,家丁并未仔细查看这肮脏之地,骂骂咧咧地走远了。幼安在黑暗中剧烈地喘息,冰冷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瘫软。

* * *

九月底的风,已经裹挟着深秋刺骨的霜气。赵幼安趁着夜色,背着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小袋米,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马尧村姑姑家。

推开那扇熟悉的、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股浓烈的药味和沉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油灯下,四爷爷赵启明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嘴唇乌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像破风箱在艰难抽动,发出“嗬…嗬…”的可怕声响,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幼……安……”老人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枯枝般的手颤抖着伸出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幼安的手腕,那力道微弱得可怜,却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你……你毅轩叔……该……该来了吧?他……他自小跟我亲……说……说再忙……再忙也会……也会来看我这个叔叔的……”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深陷的眼角滑落,浸湿了肮脏的枕头。

婉娘在一旁用破旧的衣袖不停地抹着眼泪,泣不成声:“前几日……前几日托村口赶车的张老六带信去西安府了……回话说……说毅轩哥带着手底下的弟兄们……在西安府周边走动……或许……或许就这几日能到……” 这话语,与其说是告知,不如说是在绝望中抓住的一丝渺茫的安慰。

幼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默默地将米袋放在炕沿,看着油灯下四爷爷那张被死亡笼罩的脸,喉咙堵得发不出声音。

* * *

第二天,幼安将四爷爷的念想和婉娘的话,带给了暂居在城外破庙里的周莹。

破庙里阴冷潮湿,蛛网密布,残破的神像在阴影里显得面目模糊。周莹正蹲在墙角,用烧焦的树枝在斑驳脱落的墙壁上画着什么。幼安定睛一看,竟是一幅简陋却脉络清晰的地图!从泾阳出发,蜿蜒向西,经过乾州、凤翔府、陇州……一条粗重的黑线直指西北方向的兰州府!

“赵毅轩?”周莹听到幼安的话,手中的炭枝微微一顿,她转过头,被炭灰染黑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墙壁地图上“兰州府”的位置,眼神锐利如鹰,“我知道他。哥老会里有名号的人物,手底下管着几条往西边走的要紧商路。”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带着回响,“若能搭上他的线,东院的茶叶、布匹,或许真能找到一条活路,起死回生!”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从怀里贴身的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小小的、用粗布缝制的钱袋。解开系绳,里面是几块散碎的银角子,加起来也不过一二两。她毫不犹豫地拣出其中最大的一块,塞到幼安手里。银子带着她微弱的体温,在幼安冰冷的掌心显得格外沉重。

“拿着,”她的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去给你爷爷抓点好药。人参、川贝……别心疼钱。老人家……等不得了。”

幼安攥紧了那块带着体温的碎银,喉咙哽咽,重重点了点头。

* * *

光绪九年十一月十三,一场暴雪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关中大地。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裹挟着,疯狂地抽打着天地间的一切,能见度不过数丈。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惨白,寒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无孔不入。

赵幼安怀里紧紧揣着两个用布包好的菜窝头。那是他用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月钱买的玉米面,又按少奶奶周莹教他的法子,细细地剁了些白菜叶子掺进去蒸熟的。周莹说过,这样蒸出来的窝头,吃着软和些,不那么剌嗓子,顶饿又顺口。这两个窝头,是他能带给破庙里那个倔强身影唯一的温热。

风雪狂暴,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体吹倒。他低着头,用冻僵的手臂护着怀里的温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中艰难跋涉,朝着城外破庙的方向挪动。

刚踉跄着走出城门洞不过百步,异变陡生!

道路两旁堆积的雪丘后面,猛地窜出几条黑影!如同潜伏已久的饿狼,瞬间将他扑倒在地!冰冷的雪沫混合着泥土猛地灌进他的口鼻!

“小兔崽子!果然是你!”管家王福那张因得意和寒冷而扭曲的脸出现在幼安模糊的视野上方。他手里挥舞着一根拇指粗、浸过桐油的藤条,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打在幼安的背上!

“啪——!”

一声脆响,伴随着棉布撕裂的声音!幼安只觉得后背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仿佛皮肉都被抽开了!他闷哼一声,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却下意识地将怀里的窝头死死护在胸前!那布包里的温热,隔着被撕破的棉袄,微弱地熨帖着他冰凉的心口。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吴家白养你了!”王福的咒骂声混合着风雪的呼啸,如同恶鬼的咆哮。藤条再次高高扬起,带着更狠厉的力道抽下!

“啪!啪!啪!”

藤条撕裂棉袄,抽打皮肉的脆响在空旷的雪野里格外刺耳。幼安咬紧牙关,将头深深埋进冰冷的雪地里,用身体死死护着怀里那点可怜的温热。腥甜的血气不断涌上喉咙,又被强行咽下。他被两个家丁粗暴地拖拽着,在雪地上犁出长长的痕迹。

就在他被拖向城门口,意识因剧痛和寒冷而开始模糊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

远处的官道上,风雪迷蒙中,隐约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一人,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骡上,身形魁梧挺拔。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玄色短褂,即使在风雪中也未系扣,露出里面同样陈旧的靛蓝劲装。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斜挎着的一柄长刀,黄铜打造的刀鞘在灰白的世界里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刀鞘靠近吞口的位置,似乎刻着一个模糊的字!

风雪太大,距离也远,幼安看不清那是什么字。但姑姑婉娘曾经无数次描述过毅轩叔的佩刀——黄铜鞘,刀吞口上刻着一个古拙的“义”字!

“是……是毅轩叔!”幼安心中狂喊,挣扎着想抬起头呼喊,可喉咙里涌上的鲜血堵住了所有声音,只发出“嗬嗬”的破响。

那玄衣汉子显然也注意到了城门这边的混乱。他猛地勒住缰绳,黑骡不安地打着响鼻。他锐利的目光穿透风雪,先是落在被拖拽的少年身上,随即又落在那少年即使被毒打也死死护在怀里的、沾满了雪泥和点点猩红血迹的布包上。最后,他的目光越过城门,投向了更远处那座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破败不堪的城隍庙轮廓。

汉子浓黑的眉毛猛地拧成了一个结,脸上闪过一丝惊疑和震怒。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玄色短褂的下摆扫过厚厚的积雪,留下清晰的印痕。他大步流星地朝着城门走来,步伐沉稳有力,踏雪无痕。

管家王福见有人靠近,正待呵斥,那汉子已走到近前。他看也没看王福,目光直接落在被家丁按在雪地里的赵幼安脸上。少年满脸血污和雪泥,嘴角还挂着血丝,唯独那双眼睛,因认出来人而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

“你是……赵幼安?”汉子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俯下身,仔细辨认着少年扭曲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幼安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

汉子直起身,目光如电扫过王福等人,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在风雪中:“我是赵毅轩。来看我侄子赵幼安,和我启明叔的。”

话音刚落,风雪中传来一阵急促而细碎的脚步声。破庙的方向,一点昏黄的灯光刺破风雪,艰难地靠近。周莹提着那盏摇曳不定的油灯,出现在城门口。她身上单薄的青布裙早已被雪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鬓角的发丝被寒风卷起,上面结着细小的冰凌,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她看清了雪地里被围殴的少年,也看清了眼前这个如同铁塔般矗立、浑身散发着草莽豪气的陌生汉子。

“赵当家的,”周莹将油灯微微往前送了送,昏黄的光晕努力照亮赵毅轩棱角分明的脸,也照亮了他腰间那柄黄铜鞘长刀上,那个清晰而古拙的“义”字。她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异常清冷,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幼安他……”

赵毅轩没有等周莹把话说完。他已经弯下腰,伸出那双蒲扇般的大手,一只托住幼安的后颈,一只穿过他的膝弯,极其小心却又有力地将他从冰冷的雪地上抱了起来。动作间,少年怀里那个被血污和雪泥浸透的布包滚落出来,掉在雪地上,裹在外面的粗布散开一角,露出里面两个沾着血迹、却依旧圆胖温热的菜窝头,丝丝缕缕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倔强地升腾着。

“少奶奶……”幼安在赵毅轩宽阔的臂弯里,冻得牙齿咯咯打颤,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挣扎着指向雪地里的窝头,“窝头……没……没凉……”

周莹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两个冒着热气的窝头上。她缓缓蹲下身,伸出冻得通红、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捡起其中一个。指尖触碰到窝头温热的、甚至有些烫手的表皮,那温度顺着她冰冷的指尖,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直抵心窝!这微不足道的温热,在漫天风雪中,在满目疮痍里,却像一团炽热的火种!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纷飞的雪花,直直地看向抱着幼安的赵毅轩。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照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久违的、近乎灼热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绝望的风雪,比手中这盏微弱的油灯,明亮了何止千百倍!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终于窥见了一丝撕破长夜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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