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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向阳坡的!向阳坡的知青到这边来!”一个洪亮、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嗓门压过了嘈杂。

夏灵循声望去。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汉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棉袄(没有领章帽徽),头戴一顶同样陈旧的狗皮帽,脸颊被北方的寒风吹得通红,像两团冻硬的苹果。他身材不高,但骨架粗壮,腰板挺得笔直,眼神锐利而朴实,像山里的老松树,带着一股子历经风霜的坚韧和属于基层干部的干练。他正挥舞着手臂,招呼着散乱的新知青们。

这应该就是向阳坡的大队长,王振山。夏灵脑海中迅速调出母亲锦雯在混乱中塞给她的、关于接洽人的最后信息片段——一个靠得住的、父亲老战友介绍过的基层干部。

夏灵拎着包,脚步平稳地走了过去。其他知青也陆续聚拢过来,男男女女,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和对未知环境的茫然新奇,行李五花八门。

“都齐了?我是红旗大队大队长王振山!欢迎你们响应号召,到我们这疙瘩建设边疆!”王振山声音洪亮,目光扫过面前这群城里的娃娃,最后在夏灵脸上停顿了半秒——这姑娘眼神很静,不像其他人那么慌乱或者兴奋过头。

“咱们大队离公社还有二十多里地,路不好走。女同志和行李多的,都上牛车!”王振山指了指旁边几辆套着老黄牛、铺着厚厚干草的平板车。车板边缘沾着些泥点和牲口粪便干涸的痕迹,在寒冷空气中并不明显异味,但视觉上确实谈不上干净。

几个穿着新呢子大衣、皮鞋锃亮的女知青立刻皱起了眉头,互相交换着嫌恶的眼神。

“哎呀,这车…怎么坐人啊?脏死了!”一个烫着卷发、围着鲜艳围巾的女知青小声抱怨,捏着手帕掩住了鼻子。

“就是,一股味儿!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啊,累死了……”另一个穿着崭新小皮鞋的女知青看着脚下坑洼不平的土路,愁眉苦脸地跺了跺脚。

王振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看向其他知青。

夏灵仿佛没听到那些抱怨。她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初来乍到的腼腆,径直走到其中一辆看起来还算结实的牛车旁。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臂用力,将自己那个分量不轻的帆布包稳稳当当地放到了铺着干草的车板上,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没让包裹蹭到车板边缘的脏污。然后她自然地拍了拍手上可能沾到的草屑,转身看向王振山,脸上露出一个温和、带着点敬意的笑容。

“王队长,给您添麻烦了。路远,辛苦您和队里来接我们。”她的声音清亮,带着点京腔,但语气真诚恳切,没有丝毫娇气。

王振山看着夏灵的动作和态度,刚才微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姑娘,不娇气,懂礼数,是个能吃苦的料子!

“咳,没啥,应该的。”王振山摆摆手,语气和缓了不少。他看了看那几个还在抱怨的女知青,又看了看已经主动把行李放好、安静站在一旁的夏灵,心里高下立判。

夏灵捕捉到了王振山眼神的变化。时机正好。她像是想起什么,从自己那件半新不旧的蓝布棉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小方块,双手递了过去,笑容里带着点晚辈见长辈的谦逊:“王队长,路上带了包烟,不是什么好烟,您别嫌弃。以后在队里,还要请您多关照。”

油纸包打开一角,露出里面几根排列整齐的“大前门”香烟。这在当时,尤其是物资相对匮乏的东北农村,绝对是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王振山一愣,下意识地想推拒:“哎,这可使不得!娃娃们都不容易,留着……”

“王队长,您就别客气了。”夏灵往前又递了递,眼神坦荡真诚,“我爸以前也当过兵,常念叨老战友们的情分。您看管这么大一个队,操心的事多,抽根烟解解乏也是应该的。我们这些小辈不懂事,以后要麻烦您的地方多着呢。”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出了“当过兵的父亲”拉近距离,点出“老战友情分”,又把姿态放得很低,将送烟合理化为对长辈操劳的体恤。

王振山看着夏灵那双清澈又带着点恳求的眼睛,再看看那包确实让他有点心痒的好烟,再联想到介绍人隐晦提过的“夏家丫头家里有点变故,人懂事,多照看点”的话,心头一软,终究是接了过来。入手沉甸甸的,分量很足。

“你这孩子……太懂事了。”王振山把烟揣进棉袄内袋,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夏灵的肩膀,力道带着赞许,“行,那叔就不跟你外道了。以后在队里,有啥难处,尽管来找我!” 他对夏灵的印象分直接飙升到了顶点。不娇气,肯吃苦,懂人情世故,说话做事都让人舒服,还知道孝敬长辈(烟),这样的知青,哪个大队长不喜欢?

趁着其他知青还在磨磨蹭蹭、嫌弃牛车或者抱怨路途时,夏灵已经利落地爬上了牛车,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还顺手帮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小个子男知青把他的大行李包也拽了上来。

“谢谢…谢谢夏灵同志。”那小个子知青感激地说。

夏灵对他笑了笑,没说话,目光却转向了正在指挥其他人上车的王振山。

“王队长,”夏灵的声音不高,刚好能让王振山听清,带着点初来乍到的、恰到好处的请教意味,“咱们红旗大队……是个啥情况?地多吗?主要种啥?社员们……都好相处不?” 她问得朴实,就像一个真正想了解未来生活环境的知青。

王振山正指挥着,闻言转过头,见是夏灵问,脸上露出了笑容,话匣子也打开了:“咱红旗大队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地方不小,就是地薄,黑土地少,岗坡地多,主要种苞米、土豆、大豆。靠林子近,冬天还能打点猎、采点山货。社员嘛,都是实在人,勤快肯干!就是性子直,有啥说啥,你们城里娃娃刚来可能不习惯,处久了就知道了,都是热心肠!咱们队……”

他一边安排着,一边就着夏灵的问题,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来。从队里的基本情况、几个生产小队的分布、去年的收成,到队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几个比较难缠的“刺头”,再到知青点的位置和生活条件,虽然语速快,口音重,但条理还算清晰,态度更是热情。显然,那包“大前门”和夏灵表现出的懂事,让他愿意多说几句“内部消息”。

夏灵安静地听着,脸上适时地露出认真和了解的神情,偶尔点点头,或者轻声附和一句“这样啊”、“明白了”,显得非常专注和尊重。她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将王振山话语里的每一个信息点,连同他说话时的细微表情、语气变化,都牢牢刻印在脑中,迅速构建着关于红旗大队的立体信息模型——资源分布、权力结构、人际关系网络、潜在的风险点……

其他几个终于不情不愿坐上牛车的女知青,看着夏灵和王大队长有说有笑(在她们看来),还那么快就“攀上了关系”,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看向夏灵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的嫉妒和轻视。

牛车在车把式“驾!”的吆喝声和老黄牛不紧不慢的步子中,吱吱呀呀地动了起来,碾过冻得硬邦邦的土路,朝着莽莽苍苍的兴安岭深处,朝着那个叫红旗大队的、注定不会平静的地方驶去。

车板随着颠簸摇晃着。夏灵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棉袄,背脊挺直地坐着,目光投向远处覆盖着积雪、在夕阳下呈现出冰冷蓝紫色调的连绵山峦。寒风吹起她额前细碎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

陆怀洲?那个被仓促安排的“丈夫”?一个模糊的军人轮廓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冰冷的理智覆盖。那只是一个父母用来保护她的、名存实亡的符号,与她的计划无关。

当务之急,是在红旗大队站稳脚跟,获取足够的资源和自由度。大队长王振山,这个朴实、正直又重人情的基层干部,是她撬开局面的第一个支点。那包烟和刚才的表现,效果显著。

她微微侧头,看向路边一片枯萎的、在寒风中摇曳的不知名蒿草,眼神专注,像是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大脑中,星际时代庞大的知识库正高速运转,筛选着适合当前环境、材料和技术水平,又能最快产生“效益”的切入点。

枪械?机械?农业?能源?无数个方案如同星辰般在她意识中闪烁、排列组合。

牛车摇晃着,载着一车心思各异的人和那个来自星海的灵魂,融入了北大荒苍茫的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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