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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一点点罩住紫禁城。

年世兰坐在翊坤宫的暖阁里,看小太监用银剪子修剪烛芯,火苗“噗”地跳了跳,把安陵容的影子投在墙上,瘦得像根被风揉弯的芦苇。

“你就打算这么跪着?”

她端起茶盏,水汽模糊了视线里那抹水绿色的身影。

安陵容已经跪了半个时辰,裙摆沾着从外面带来的雪泥,手里紧紧攥着个描金漆盒,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木头里。

漆盒里是摊碎胭脂,是她攒了三个月月例请人特制的,据说用了桃花汁和珍珠粉,本想送给皇上讨个好,却被甄嬛宫里的流朱撞翻在地,还被冷嘲热讽“小门小户的东西,也配给皇上用”。

“娘娘……臣妾没用。”安陵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臣妾连自己的东西都护不住,还被人……被人那样羞辱……”

年世兰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她发间——一支素银簪子歪在鬓边,簪头雕着朵小小的兰花,是甄嬛刚入宫时送的。

她忽然想起前世,安陵容也是这样,总把甄嬛的“恩惠”挂在身上,像只依人的小鸟,直到被伤得遍体鳞伤,才露出爪子里的尖刺。

“羞辱?”她轻笑一声,笑意却没到眼底,“在这宫里,被人踩碎了东西算什么羞辱?

被人扒了衣服扔去冷宫,被人灌了毒药无声无息地死,那才叫羞辱。你这点委屈,连塞牙缝都不够。”

安陵容猛地抬头,眼里还噙着泪,却多了些别的东西——是被戳破伪装的难堪,也是被说中心事的惊惶。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年世兰丢过来的东西砸中膝盖。

是支金步摇,凤凰衔珠的样式,珠子是东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步摇滚到安陵容手边,她下意识地想去捡,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托,又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

“怎么?不敢捡?”

年世兰挑眉,“觉得这步摇太贵重,配不上你?

还是觉得,拿了我的东西,就对不起甄嬛送你的那支银簪子?”

安陵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臣妾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年世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难道要一辈子抱着那支银簪子,等着甄嬛偶尔赏你口饭吃?

等着她的宫女都能对你指手画脚?安陵容,你记住,这宫里的恩宠,从来不是别人赏的,是自己挣的。”

她弯腰捡起金步摇,塞进安陵容手里,指尖故意用力捏了捏她的掌心——那里有层薄茧,是常年做针线活磨出来的。

“你会唱曲,会调香,会做旁人做不来的精致活计,”年世兰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秘密,“这些都是你的本事,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你偏要把这些本事藏起来,去做甄嬛的影子,你不觉得窝囊吗?”

安陵容攥着步摇的手猛地收紧,东珠硌得掌心生疼,眼泪却忽然停了。

她看着年世兰,眼里第一次没有了怯意,反而像有团火苗在烧——那是被压抑了太久的不甘,是终于被点燃的野心。

“跟着我,”年世兰直起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让内务府给你最好的衣料,让太医院给你调理嗓子,让乐师教你新的曲子。

皇上喜欢什么,我就让你会什么。到时候,别说一个流朱,就是甄嬛见了你,也得客客气气的。”

暖阁里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安陵容捏着金步摇,指节泛白,忽然“咚”地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臣妾……臣妾愿听娘娘差遣!”

年世兰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她要的就是这颗刺,藏在柔软的皮囊下,平时看着温顺,必要时能狠狠扎出去——而她,要做那个握着这根刺的人。

“起来吧。”她示意颂芝扶安陵容起身,“你那碎了的胭脂,不值当放在心上。

明日我让人送些玫瑰露和珍珠粉过来,比你那胭脂好十倍。只是有件事,你得先办。”

安陵容站得笔直,像株刚被扶直的芦苇:“娘娘请吩咐。”

“把你头上那支银簪摘了。”

年世兰的目光落在那支兰花簪上,语气平淡,“既然要往前走,就别总惦记着过去的东西。那支簪子,看着碍眼。”

安陵容的手顿了顿,指尖抚过银簪的花瓣,那里还留着甄嬛的温度。

但她只犹豫了片刻,就干脆地拔下簪子,扔在地上——银簪撞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像根绷断的弦。

“很好。”年世兰点点头,“今晚你就留在翊坤宫,我让乐师来教你新曲。皇上明日要去倚梅园赏雪,正好让你露一手。”

夜深时,暖阁里还飘着歌声。

安陵容的嗓子确实好,被乐师稍一点拨,唱起江南小调就带着别样的婉转,连窗外的风雪都仿佛静了些。

年世兰坐在窗边,看着雪光里安陵容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深宫里的争斗,也不全是枯燥的算计——看着一颗棋子被打磨得越来越锋利,也是件有趣的事。

“娘娘,安答应这嗓子,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颂芝端来夜宵,压低声音道,“只是……她会不会是假意归顺?毕竟,她和甄贵人……”

“假意又如何?”年世兰舀了勺莲子羹,热气氤氲了眉眼,“只要她想往上爬,想摆脱甄嬛的影子,就离不开我。

这宫里的人,哪有什么真心假意?只有利益相合,或是背道而驰。”

她看向暖阁中央,安陵容正跟着乐师哼唱,眼神亮得像淬了光。

那支金步摇在她发间晃动,东珠反射着烛火,晃得人眼晕——这才像样,配得上她年世兰的人,就该是这般风光的模样。

次日清晨,安陵容果然在倚梅园唱红了。

据说皇上赏了她一对玉镯,还夸她“歌声如莺啼,清越动人”。

消息传到碎玉轩时,甄嬛正在临摹字帖,闻言笔锋一颤,墨滴在宣纸上晕开,像朵难看的乌云。

“娘娘,您看安答应这势头……”周宁海进来禀报时,脸上带着得意,“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压过甄贵人了。”

年世兰正在翻看安陵容送来的新调的香料,是用梅花和雪水做的,清冽得像刚融的雪:“压过她?不急。”

她要的不是一时的风光,是长久的制衡。

甄嬛像株招摇的花,得有株看似不起眼的草在旁边,平时不争不抢,却能在花根下悄悄蔓延,直到把养分都吸走——而安陵容,就是那株草,带着藏在土里的刺。

“让人给安答应送些上好的琴弦,”她把香料盒盖好,“告诉她,皇上喜欢听《平沙落雁》,让她好好练练。别辜负了本宫的期望。”

周宁海应声而去,暖阁里又恢复了安静。

年世兰走到窗边,看雪后的阳光落在红墙上,把琉璃瓦照得发亮。她知道,安陵容这颗棋,算是落定了。但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路,还长得很。

她轻轻抚上鬓边的赤金步摇,那里还留着皇上的温度。

前世的温存是毒药,如今的利用是利器——她已经学会了,在这深宫里,该如何握着利器,步步为营。

窗外的寒梅开得正盛,暗香浮动,像极了安陵容此刻的处境,看着清冷,却藏着能勾人心魄的香。

年世兰忽然觉得,这宫里的冬天,或许也没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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