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敏锐地捕捉到，苏浣溪眼中的怒火，已经被巨大的困惑和迷茫所淹没。她那紧握的拳头，也无力地松开了。
他知道，是时候，给予最后一击了。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柔和，声音也放轻了，像是在安慰一个迷途的孩子。
“浣溪，看着我。”
苏浣溪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我知道你很痛苦，很迷茫。”江枫的声音充满了慈悲，“做出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很难。但是，成长，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一百五十块，买一次灵魂的洗涤，买一次与自己的和解，买一次真正的新生。你告诉我，贵吗？”
贵吗？
苏浣溪在心里问自己。
一百五十块钱，对她来说，还不够买一支好点的口红。
如果……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付了钱，删了照片，就能让心里的这些烦躁、羞辱和焦虑全都消失……
如果真的能结束这场噩梦……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无法抑制。
她累了。
她真的太累了。
她的精神，已经被江枫这一轮又一轮的、颠覆性的信息轰炸，给彻底摧毁了。她不想再跟他争论，不想再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了。
她现在，只想逃离。
逃离这个小巷，逃离这个男人，逃离这三张让她羞愤欲绝的照片。
“我……”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干涩的声音，“我怎么……付钱？”
当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苏浣溪自己都愣住了。
而江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胜利者的微笑。
直播间里，那三百多个见证了历史的观众，在看到苏浣溪掏出手机的那一刻，彻底陷入了疯癫。
【她掏了！她真的掏手机了！！！！】
【我日啊！！！！！！！！！！！！！！！！！！】
【历史！我正在见证历史的诞生！一个靠把人拍丑然后收费删照片的男人！他成功了！】
【我不行了，给我一根烟，我想静静地思考一下人生。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从今天起！枫哥就是我的信仰！我这就去把我的微信头像换成枫哥的照片！】
江枫熟练地调出自己的收款码，递到苏浣溪面前，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专业的素养。
苏浣溪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她甚至不敢去看江枫的脸，只是低着头，用一种近乎屈辱的姿态，用手机扫了那个二维码。
输入金额：150。
点击支付。
“滴——”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响起，在寂静的小巷里，显得格外响亮。
江枫的手机，也同时传来一声悦耳的提示音。
【微信收款，一百五十元。】
成了！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江枫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他收起手机，脸上的表情又一次变化，恢复成了那个充满仪式感的“艺术家”。
他庄重地举起相机，对着苏浣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很好，苏浣溪。你为你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仪式开始。”
他当着苏浣溪的面，按下了回放键。
他先是选中了第一张，那个惊世骇俗的双下巴仰望星空图。他没有立刻按删除，而是将它停留了足足三秒，仿佛在给苏浣溪和这个“心魔”做最后的告别。
然后，他按下了删除键。
一个确认框跳了出来。
【确认删除此影像？】
他选择了“是”。
屏幕一闪，照片消失了。
接着，是第二张，那张充满故事感的“圣母凝视垃圾桶”。
同样停留三秒，按下删除，确认。
消失。
最后，是那张最滑稽、最荒诞的“金鸡独立读天书”。
三秒。
删除。
确认。
消失。
当三张照片全部被清空，相机屏幕回到了漆黑的待机界面时，江枫长长地、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般地，舒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哲思和祝福的眼神看着苏浣溪。
“好了，浣溪。你的心魔，已经被斩断。从此刻起，你自由了。”
“记住今天的感受。回去吧，回到你的世界里去。但是，不要忘记，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一个镜头，曾经见证过你最真实的样子。”
说完，他不再多看苏浣溪一眼，甚至没有说一声再见。
他只是潇洒地转过身，将相机挎在肩上，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留给苏浣溪一个高深莫测的、艺术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
只剩下苏浣溪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她手里还捏着手机，支付成功的界面还亮着。她呆呆地看着江枫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
她的大脑，在经历了长达半小时的极致混乱之后，终于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然后，一个念头，如同惊雷一般，在她脑海里炸响。
我……我刚才……
是不是……
被一个长得很帅的骗子……
骗走了……一百五十块钱？
江枫走出小巷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个刚完成任务的街头摄影师，倒像是个刚刚结束了一场高强度辩论赛，并且以一己之力驳倒了对方整个辩论队的王牌辩手。
精神上，极度亢奋。
身体上，极度疲惫。
尤其是嘴巴，刚才那一通天花乱坠的胡扯，说得他口干舌燥，感觉自己的声带都在冒烟。
他找了个路边的花坛沿子坐下，从兜里摸出那包被压得皱巴巴的烟，哆哆嗦嗦地点上了一根，猛吸了一大口。辛辣的烟气灌入肺里，让他那因为过度亢奋而加速跳动的心脏，总算稍微平复了一点。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开着直播呢。
他拿起夹在腋下的手机云台，看了一眼屏幕。
然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三百五十一个人！
直播间的人数，在江枫不知不觉间，已经从最初的那六个，暴涨到了三百五十多！虽然这个数字对于那些大主播来说不值一提，但对江枫而言，这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而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