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燃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钳制她长发的手指,力道不知何时已悄然松开了。那只手悬在半空,带着薄茧的指尖距离她冰凉带泪的脸颊只有毫厘,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暗流:是看到她泪水时本能的不适?是对她此刻脆弱姿态的审视?是亚当报告带来的被冒犯的愠怒?还是…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被那张酷似母亲却又如此绝望的脸庞所牵动的东西?
“这三百六十五天……”于燃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丝沙哑仿佛压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你倒是没闲着。”他的目光扫过她紧攥着睡裙的手,扫过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最终停留在她那双盈满水光的、幽深的眼眸上。这句话,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带着疲惫的陈述,甚至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对她在这绝境中仍试图寻找缝隙的——
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认可的复杂情绪?或者,仅仅是对她像母亲一样拥有坚韧生命力的……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受?
他缓缓地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并未减少,但那种透过她凝视亡母的迷离感暂时消失了。他看着她,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深不可测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裂变。
“亚当的报告,你都听到了。”他的声音恢复了掌控一切的冷硬,却不再有之前那种刻意的漠然,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告诉我,慕遥,你费尽心机,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慕家的彻底崩塌?还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她,仿佛要穿透她脆弱的伪装,
“看到了深蓝在中东的泥潭?”
慕遥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垂下眼帘,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沾着泪珠,轻轻颤动。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长久沉默后的微哑和浓浓的鼻音,如同梦呓:
“……看到了雨。”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目光投向窗外那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城市灯火,
“外面……一直在下雨吗?”
这回答如此柔弱,如此无关紧要,甚至带着点精神恍惚般的逃避,却像一颗小石子,意外地投入了于燃心湖深处那片他自己都未曾看清的幽暗。
于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那片混沌的光影,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声响。这囚笼里恒温恒湿,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真实触感,包括风雨。
她看到的雨,是透过数据缝隙窥见的天气符号?还是她内心绝望的投射?
他没有追问。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的雨声和亚当报告结束后残留的电子余音。他看着她蜷缩在沙发角落的纤弱身影,那苍白脆弱的样子,与她母亲苏晚晴年轻时的温婉坚韧截然不同,却又在某些瞬间,尤其是那无助落泪的神态,诡异地重叠,勾起他心底最深处那片无法愈合的荒芜。这份重叠带来的,不仅仅是厌恶,还有一种更隐秘、更让他烦躁的…不忍?或者,仅仅是对“母亲遗泽”被如此摧折的本能抵触?
于燃的眼神暗了暗。
他忽然俯身,动作快得不容抗拒。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猛地扣住了她的后颈,力道不算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阻止了她任何退缩的可能。另一只手则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直面他。
慕遥惊喘一声,被迫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距离太近了。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细密的血丝,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雪松和沙漠尘埃混合的气息,那气息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从她湿润的眼睫,到挺翘却苍白的鼻尖,最后停留在她微微颤抖、毫无血色的唇瓣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一种仿佛在评估物品价值的漠然,但在这漠然的深处,似乎又翻涌着某种被强行压抑的、炽烈而混乱的东西。
那是恨意?是复仇者对被囚禁物的掌控欲?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拒绝承认的、被这脆弱美丽所吸引的痴迷?尤其是这张脸,这张越来越像他记忆中那个永远失去的女人的脸……
“雨?”他低语,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嘲弄,气息灼热地喷在她的唇上,“这囚笼里,连空气都是设定好的,哪来的雨?”
他的拇指,指带着薄茧,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力道,重重地碾过她柔软的下唇,仿佛要擦去那上面不存在的雨滴,又仿佛在确认某种触感。
慕遥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被迫仰着头,承受着他指腹的碾压,那粗糙的触感带来微微的刺痛和巨大的屈辱。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她想挣扎,却被他牢牢禁锢。
就在这时,于燃的眼神骤然一沉,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冲动驱使。
他猛地低下头,冰冷的、带着浓重烟草味的唇,狠狠地、不容抗拒地覆压了下来!
这不是吻,是惩罚!是宣告!是发泄!
他的唇带着碾压一切的力道,蛮横地撬开她因惊惧而微启的齿关,长驱直入!没有温柔,没有试探,只有粗暴的攻城掠地和不容置疑的占有!他的舌尖带着惩罚的意味,横扫过她口腔的每一寸,力道大得让她瞬间尝到了弥漫开的血腥味,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自己的。他紧紧地箍着她的后颈和腰肢,将她整个人禁锢在自己怀里,不容她有丝毫退避。
慕遥的大脑一片空白!窒息感混合着唇舌间的刺痛、血腥味和那铺天盖地的属于他的气息,瞬间将她淹没。她徒劳地在他钢铁般的怀抱中挣扎扭动,双手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却如同蚍蜉撼树。她的呜咽和喘息被他尽数吞没,只剩下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被迫承受而无法抑制的颤抖。
于燃的吻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沉沦。
他厌恶她体内流淌的慕鸿远的血,厌恶她作为囚徒的脆弱,却又无法抗拒这张酷似母亲的脸庞带来的致命吸引,以及此刻将她完全掌控在怀中的感觉。这矛盾撕扯着他,让他的动作愈发粗暴,仿佛要将她揉碎,将这禁忌的吸引也一同毁灭掉。唇舌的纠缠间,是他压抑到极致的、混乱而沉重的喘息。
然而,就在这狂暴的掠夺中,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发生了。
或许是慕遥那无法抑制的颤抖,或许是她唇齿间溢出的、如同幼兽般的微弱呜咽,又或许仅仅是他自己内心那被深深埋藏的、对“母亲”形象的怜惜本能……
他碾磨她唇瓣的力道,在某个瞬间,竟不可思议地放缓了一丝。那粗暴的入侵,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短暂的迟疑,甚至……一丝几乎不存在的、转瞬即逝的、如同错觉般的轻柔抚慰?快得如同指尖擦过冰面留下的水痕,瞬间便被更汹涌的暴烈淹没。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照亮了这奢华的囚笼,也照亮了沙发上纠缠的身影﹣﹣他如暴君般掠夺,她如祭品般承受。紧跟着,撼天动地的炸雷轰然爆响!
“轰隆——!!”
雷声如同巨锤,砸在公寓厚重的玻璃幕墙上,震得整个空间嗡嗡作响。
于燃像是被这惊雷劈醒,又像是被怀中人那濒临破碎的颤抖所惊动,猛地将她推开!
慕遥重重跌回沙发,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剧烈地咳嗽喘息,唇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她抬手捂住刺痛的嘴唇,指缝间能感受到微微的肿胀和湿润。她蜷缩起来,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苍白的脸颊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
于燃后退一步,胸膛微微起伏,赤红的眼底血色未褪,却翻涌着更深的混乱、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他死死盯着蜷缩在沙发上、狼狈不堪却显得异常脆弱的慕遥,唇上似乎也残留着一丝血腥味。他抬手,指腹用力擦过自己的下唇,眼神晦暗不明。刚才那一刻的狂暴,是为了惩罚她的窥探?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掌控?
还是……为了驱散心底那份因她酷似母亲而产生的、令他恐惧的动摇和那丝不该有的、隐秘的怜惜?
他什么也没再说。猛地转身,像逃离一场无法掌控的风暴,大步走向公寓深处那片属于他自己的黑暗。沉重的卧室门在他身后被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客厅里压抑的喘息和低泣,也隔绝了他内心那一片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混沌深渊。
慕遥蜷缩在沙发里,舔舐着唇上的伤口,血腥味混合着泪水的咸涩。身体的疼痛和心灵的屈辱交织。她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又看向落地窗上自己被雨水扭曲的倒影-﹣苍白,脆弱,唇染鲜血,眼神空洞。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无尽雨幕中无声流淌,永不止息。囚笼依旧,但方才那个暴烈的吻,像一把钥匙,在她心中打开了一个模糊的、危险的认知。这个将她囚禁、对她施暴的男人,在毁灭性的恨意之下,似乎还藏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或不愿承认的……极其扭曲而痛苦的牵绊。
那牵绊的源头,是她无法摆脱的、与母亲相似的容颜。这份隐隐的觉察,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带来一种比纯粹恐惧更令人窒息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