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人里,唯有林靳棠,那道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未曾从秦水烟身上挪开半分。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强烈侵占意味的审视。
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到手的、珍贵又美丽的藏品。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从她精致小巧的下颌,划过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再到她今天特意穿着的,那件收腰的米白色连衣裙勾勒出的纤细腰肢。
最后,他才缓缓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镜片上流光一闪,遮住了那瞬间的贪婪与掠夺。
“秦厂长夫人说得是。”
“令千金这般相貌,是该金屋藏娇,捧在手心里疼着。”
他温文尔雅地笑着,镜片反射着烛光,看不清眼底的深意。
“确实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门谈生意,外面人心险恶,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给惦记上,那可就麻烦了。”
话音未落,一直安静垂眸的秦水烟,忽然抬起了头。
她直直地看了过来,乌黑的眼珠像是两颗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亮得惊人。
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林叔叔言重了。”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甜软,内容却像淬了冰。
“这个年代,漂亮可当不了饭吃。”
她顿了顿,目光在餐桌上扫了一圈,最终又落回林靳棠那张斯文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等过了今夜,我就要跟着爸爸,去厂里学着打理生意。”
林靳棠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他显然没想到,这个上辈子只知道哭和逃跑的菟丝花,这辈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但很快又被温和的笑意所取代。
“哦?”
他拖长了音调,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
“水烟有这样的志向是好事,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长辈式的规劝口吻。
“女孩子家,终究不适合在外面抛头露面,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看,还不如跟你母亲一样,学学插花烹饪,将来在家里相夫教子,做个贤内助,才是正途。”
这个男人,对女人的要求,永远是做一只被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他骨子里,就刻着对女人的轻蔑与践踏。
秦水烟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的讥诮。
“是吗?”
她歪了歪头,动作天真,话语却像一把锋利的锥子。
“我听说林叔叔是美国来的高级工程师,难道美国的女人,也都不能抛头露面吗?”
她眨了眨眼,一脸求知的好奇。
“林叔叔,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思想怎么比我爸爸还要封建?”
一句话,让林靳棠脸上温文尔雅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那完美的笑容,有了一瞬间的扭曲。
又是“叔叔”,又是“封建”。
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像是在用最天真的语气,不断提醒他,他已经是个比她大了十岁的“老男人”。
餐桌旁的李雪怡,心头猛地一跳。
她太了解林靳棠了。
这个男人,看着温和有礼,实则自视甚高,脾气暴戾。
她曾是他见不得光的情妇,只因说错一句话,就被他打得浑身青紫,在床上躺了三天。
若是从前,秦水烟敢这么挑衅他,他早就一巴掌扇过来了!
李雪怡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冷汗瞬间浸湿了旗袍的内衬。
秦建国倒是没察觉到这暗流涌动。
他只当是女儿在跟贵客闹脾气,哈哈一笑,温和地打着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