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公安那边来人了。”
乔文德神情复杂。
“白……你爸爸,他被正式批捕了。在送去看守所之前,他想见你一面。”
“他说是有非常要紧的事要跟你说。”
“但你要是不想见他,舅舅替你回绝,就说根本没告诉你这件事。”
白文斌?他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乔绾本能地不想去,但突然想到了什么。
“好,我去见他。”
……
探视的房间很简陋。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隔开了两个世界。
几天不见,白文斌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白文斌看到乔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绾绾,你来了……”
乔绾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
白文斌低着头,开始了迟来的忏悔。
“这些年,是我鬼迷心窍,被吴琳芳那个毒妇蒙蔽了。我……我不是个好父亲。”
他的忏悔听起来更像是自我开脱。
乔绾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白文斌见她不为所动,有些尴尬,终于说起了正事。
“只是……明宇那孩子,他是无辜的。”
“吴琳芳被抓,把吴富贵也害了。吴家现在恨毒了我们,明宇不能交给他们。”
“白涟那个孽障,自身难保。”
“绾绾,算爸求你了,以后明宇,就托付给你了!”
乔绾心里冷笑一声,刚想开口拒绝。
白文斌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看守。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神秘兮兮的,含糊不清的口吻说道。
“绾绾,你去一趟福星路的老茶馆,找一个姓孙的老头。他以前帮我保管过一些东西。”
乔绾心中一动,立刻明白,这才是他今天非要见自己的真正目的。
白家被搬空,他以为乔绾也身无分文。
这是在用一笔藏匿的钱,来换她答应照顾白明宇。
“你拿着我的私章去就行。私章就在书房那本《资治通鉴》的夹层里。”
“你就跟他说,‘后院的秋菊,今年开得比去年黄’。他会把东西给你。”
那本书,现在正在乔绾的空间里躺着呢。
乔绾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信息,站起身要走,不准备再浪费时间。
“爸求你了,绾绾,看在那笔钱的份上,你带着明宇……”
白文斌还在做最后的请求。
乔绾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放心。”
“你的女儿,一定会带着弟弟,好好地去乡下接受改造的。”
白文斌愣了一下,反复琢磨着她的话。
你的女儿?带着弟弟?
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想到她终究是答应了,白文斌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大概要等很久以后,才能从别人的闲言碎语里知道。
究竟是哪个女儿,带着弟弟,去了乡下。
乔绾很顺利地在老茶馆找到了孙老头,拿到了那笔意外之财。
整整八根大黄鱼和一些散碎的金银。
这是白文斌早年未雨绸缪,偷偷变卖古董换来的,是他最后的退路。
如今全都便宜了乔绾。
拿到钱后,乔绾又去了一趟黑市。
黑市龙蛇混杂,所有交易都在压低的声音和飞快的眼神交换中完成。
乔绾从一个倒卖票据的票贩子手里,换来了厚厚一沓全国粮票、布票、工业券和糖票。
在这个时代,这些票据有时候比钱还好用。
而且,去了部队后,想去一趟黑市恐怕没有这么容易了。
囤完票据后,乔绾准备再囤积一波物资。
精磨的白米,雪花般的白面;
能刮下厚厚一层油的腊肉和咸鱼;
大团结牌的奶粉和麦乳精;
各种耐放的干货和罐头……
只要是市面上紧俏的,乔绾一概收入囊中。
她甚至还淘到了几支稀有的人参,这些都是有价无市的珍贵药材。
她的空间,如今俨然是一个物资充沛的战略仓库。
办完这一切,乔绾回到了舅舅家。
舅舅和舅妈为她准备了丰盛的饯行晚餐。
乔文德看上去忧心忡忡。
“绾绾,你一个女孩子出远门,我们不放心啊。”
“要不,等过几天舅舅请了假,送你去。”
乔绾笑道。
“舅舅放心。霍家本来说派人来接我,但我怕夜长梦多,不想在沪市再耽搁了。”
“我和霍家人说好了,我坐火车到粤省羊城,再转车去港口,他们会派人在那里等我。”
“然后我们一起坐船去海岛,这样最快,也最稳妥。”
乔文德见她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才稍稍放了心。
“那明早舅舅送你去火车站,这个就不许推脱了。”
乔绾知道这是舅舅最后的坚持,心中一暖,便没有再拒绝,笑着点了点头:“好。”
饭后,乔绾把家里那栋洋楼的房契交给了乔文德。
“舅舅,这房子就交给您和舅妈了。我此去千里,归期未定,房子空着也是浪费。”
“你们帮我收着,也是让我在外面有个念想。”
乔文德眼眶有些红,郑重地收好了房契。
“绾绾放心,这房子,永远是你的家。舅舅会好好帮你打理的。”
“到了那边,如果受了委屈,随时回来,舅舅养你!”
乔绾点了点头,眼底也有些温热。
当晚,夜深了。
乔绾从空间里取出了一根大黄鱼和五百块现金。
乔文德政治嗅觉敏锐,早些年主动上交了家族的所有工厂实业。
以一个普通老师的身份,安稳度过这些年的风波。
可也正因如此,乔文德家并不宽裕,全靠工资生活。
这几天乔绾吃住都在舅舅家。
舅舅和舅妈招待周到,毫不吝啬。
乔绾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想着留点东西。
但乔绾也不敢留太多,怕给舅舅家带来意料之外的麻烦。
她用一块干净的油布,将金条和现金仔细包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包。
然后将这个小油布包用胶布,严严实实地贴在了衣柜的背面。
做完这一切,乔绾又取出一张信纸。
模仿之前在清单上见过的乔母的字迹,写了一封信。
乔绾将这封信塞进衣柜里一件棉袄的口袋深处。
等过段时日,舅妈收拾衣物时发现了这封信和这笔钱。
也只会以为是早已过世的乔母,在生前就安排好了一切。
……
第二天一早,乔文德把乔绾送到了沪市火车站。
巨大的蒸汽机车喷着白汽,站台上人潮汹涌,高音喇叭播放着激昂的歌曲。
呜——
悠长的汽笛声响起,这是催促旅客上车的信号。
乔文德将一个网兜塞到乔绾手里,里面是几个煮熟的鸡蛋和苹果,大声叮嘱她。
“绾绾,车上人多眼杂,千万要小心!逢人只说三分话,别随便吃喝陌生人给的东西,听到了吗?”
乔绾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滑了下来。
火车缓缓开动,站台上乔文德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