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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暮色四合,初秋的河风带着一股湿冷的腥气。

刀子似的刮在秦霜降脸上。

她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妇女连推带搡地押到了河坎上。

浑浊的河水在脚下呜咽,黑压压的人群围拢过来,一张张模糊的面孔上,全是冰冷的愤怒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就是她!逼死甜甜的凶手!”

“心肠歹毒啊!好好的姑娘,硬是被她那张烂嘴给说没了!”

“送派出所!枪毙都便宜她了!”

“呸!这种人就该自己跳下去偿命!”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一团湿冷的河泥“啪”地砸在秦霜降的胳膊上,溅开的泥点沾湿了她的衣襟。

紧接着,细碎的石子、烂泥,雨点般飞来,打在她的肩头、后背。

每一记沉闷的撞击,都带着人群汹涌的恶意。

寒意从被泥水浸透的衣服渗进来,钻进骨头缝里,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绝望像冰冷的河水,瞬间没顶。

难道……这就是命?

穿进这本年代文,成了声名狼藉的炮灰秦霜降,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逃不过早死的结局?

目光下意识地越过愤怒的人群,投向河滩边那块稍高的平地。

张甜甜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脸色青白,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身上盖着一件不知谁脱下的旧外套。

她的母亲扑在女儿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旁边一个面容黝黑、穿着洗得发白旧军装的中年男人,是张甜甜的父亲张海涛。

张海涛在军区做后勤。

他死死咬着牙关,腮帮子绷得紧紧的,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剜向秦霜。

“我的甜甜啊……你怎么就这么傻……”张大嫂的哭声像钝刀子割着所有人的心,

“都怪那个挨千刀的秦霜降造谣……妈替你报仇!妈跟她拼了!”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秦霜降,挣扎着就要扑过来。

就在这时,混乱的视野边缘,一点极其细微的动静攫住了秦霜降全部的注意力。

张甜甜那苍白脖颈一侧,靠近下颌角的地方,覆盖在冰冷皮肤下的血管,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那一下搏动,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秦霜降混沌的绝望!

那绝对不是幻觉!

她猛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放开我!她没死!张甜甜没死!我能救她!真的,我看到她的颈动脉·······”

“放屁!”孙娟尖锐的嗓音立刻刺破短暂的寂静,她挤在人群最前面,捂着额头的大包,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恶毒,

“秦霜降!你害死了人还不算,还要糟蹋尸体?你安的什么心?大家看看,这就是她的真面目!死到临头还要耍花招!”

她唾沫横飞,恨不得立刻把秦霜降钉死在耻辱柱上。

“就是!人都没气儿了,还想蒙谁?”

“心肠太毒了!死了都不放过人家姑娘!”

“把她嘴堵上!别让她再胡说八道了!”

质疑和唾骂再次汹涌而来,比河风更冷。

秦霜降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猛地扭过头,越过攒动的人头和那些充满恶意的脸,目光死死钉在人群外围那个高大沉默的身影上——霍城春。

他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眉头紧锁。

夜色和人群的阴影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沉沉地看着这边,里面满是深重的审视和疑虑。

秦霜降知道霍城春也不会相信她,可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只有他能帮她。

“霍城春!”秦霜降大声喊道,“你信我一次!我跟流放到乡下的医生学过急救,我真的会救落水的人。你就信我这一次!她真的还有救!让我试试。求你了!”

霍城春的视线落在秦霜降身上。

她头发凌乱,沾着泥点,脸上是被石子刮出的细小血痕,狼狈不堪,和平时那个惹是生非、愚蠢冲动的样子并无二致。

他根本不相信她懂得什么救人。

她那些反常的举动——变好的厨艺、伶俐的口齿——都只是她不想离婚的手段而已。

这声“我能救她”,听起来更像是走投无路下的胡言乱语,甚至是拖延时间的伎俩。

然而,他的目光转向河滩上那具冰冷的“尸体”。

张海涛是他多年的同僚,虽然隶属不同部门,但也算相熟。

张甜甜是个文静懂事的姑娘,真的要看着她就这么没了吗?

万一········万一秦霜降真的能救活她呢?这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还说了,有被下放的医生教过她。

这几年,确实有不少被下放到农村的人。

张甜甜现在的情况,在所有人眼里已经是“必死无疑”。

让秦霜降去“试试”,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证明她真的在发疯或者拖延,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

但……万一那微弱的搏动是真的,万一……真有那么一丝渺茫到近乎不存在的机会呢?

他不能因为对秦霜降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和厌恶,就扼杀掉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要让秦霜降试试,这不是信任秦霜降,这是对一条可能尚存一丝生机的生命的谨慎。

“人命关天。”霍城春很快就站了出来,他没有看秦霜降,目光扫过张海涛夫妇,最后落在张甜甜身上,

“让秦霜降试试。不试,她……也是必死无疑。”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

“霍营长!”张大嫂猛地抬起头,声音凄厉的说道,“您不能这样!您官大一级,也不能这样纵容她糟蹋我女儿的尸首啊!

我的甜甜都这样了……您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吧……”

她哭喊着,死死的抱住了张甜甜的尸体。

张海涛看了霍城春一眼,他不相信秦霜降,可他知道霍城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相信霍城春做这个决定,有他的道理。

而且,霍城春说的话有道理。

就算不给秦霜降救,他的甜甜也不会有任何生机。

秦霜降说可以救,那秦霜降就是唯一的生机。

“桂芬!”张海涛当机立断,他猛地低喝一声,一步上前,铁钳般的大手死死箍住了近乎崩溃的妻子,任凭她在怀里疯狂地踢打撕扯。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霍城春,又死死盯着秦霜降,眼神锐利得像要剥开她的皮肉,看清里面的真伪:

“霍营长说得对,我们不能放弃甜甜唯一的生机。秦霜降,你最好是真有本事!要是我闺女……救不活……”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我张海涛就算拼上这身军装不要,犯错误坐牢,也一定让你给她偿命!”

有了张海涛的决断,那些抓着秦霜降的人终于放开了她。

秦霜降深吸一口气,踉跄着扑到张甜甜身边跪下。

没有犹豫,没有解释。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双手交叠,掌根精准地压在张甜甜胸骨下半段(胸骨中下1/3交界处)。

她的手臂绷得笔直,肩膀下沉,利用整个上半身的力量,开始有节奏地、用力地向下按压!

“一、二、三、四……”秦霜降在心中默数,每一次按压都沉稳有力,深度接近五厘米。

她的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带着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近乎冷酷的专业感。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脆响从张甜甜胸腔内传出。

“哎呀!她把甜甜骨头都按断了!”孙娟立刻尖叫起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仿佛抓住了天大的把柄,

“大家看看!她哪里是救人!她是在毁尸灭迹啊!霍营长,您快管管啊!”

霍城春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鹰隼般锁在秦霜降的动作上。

那按压的力度、节奏和位置……太过标准,标准得不像一个乡下妇人能掌握的技巧。

他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深了——这女人,真的只是跟下放的医生学过一点急救?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压下心头的惊疑,厉声道:

“闭嘴!”

此刻,救人是最重要的,任何干扰都可能扼杀那渺茫的希望。

周围的议论声嗡嗡作响,怀疑、嘲讽、惊惧的目光交织在秦霜降身上。

她充耳不闻,按压了三十次后,迅速侧头,一手捏住张甜甜的鼻子,另一手抬起她的下颌,打开气道,然后毫不犹豫地俯身,口对口进行人工呼吸!

两次深长的吹气,清晰地看到张甜甜的胸腔微微起伏。

鄙夷的议论声更大了。

“她……她亲死人?!”

“我的老天爷,真是不知羞耻!”

“伤风败俗啊,没听说过亲嘴儿能够救人!”

秦霜降毫不动摇,立刻回到胸外按压的位置,重复着按压和人工呼吸的循环。

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手臂因为持续的用力而酸胀发抖,但她咬着牙,强迫自己保持节奏和力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人群的质疑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紧张的呼吸声和河水单调的流淌。

霍城春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张海涛抱着妻子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

就在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时——

“呃……咳咳咳……呕——!”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呛咳声猛地响起!

如同石破天惊!

一直毫无动静的张甜甜身体猛地一抽,头偏向一侧,一大口浑浊的河水混合着胃内容物从她嘴里喷射出来!

“甜甜!”张大嫂的哭喊瞬间变了调。

张海涛浑身剧震,抱着妻子的手猛地收紧,眼睛死死盯着女儿的脸。

听到声音,秦霜降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迅速将张甜甜翻成侧卧位,用力拍打她的后背,帮助她继续排出呛入的水和呕吐物。

“咳咳……呕……”张甜甜剧烈地呛咳着。

人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嘲讽、鄙夷、愤怒,都凝固在那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上。

孙娟脸上的神色更是彻底僵住,她张着嘴,活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

秦霜降这才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放松,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伸手,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张甜甜湿冷的手腕上。

脉搏虚弱,但清晰可辨,一下下跳动着。

然而,指腹下的触感……那脉象滑溜如珠,往来流利,分明是……

她心头猛地一跳,抬眼,深深地看了刚刚苏醒、还处于极度虚弱和茫然中的张甜甜一眼。

“甜甜!我的闺女啊!你吓死妈了!”张大嫂终于挣脱了丈夫,扑到女儿身边,抱着她嚎啕大哭,

“你怎么这么傻啊!有什么想不开的?是不是那个秦霜降又欺负你造你的谣了?你跟妈说!妈去撕了她的嘴!你犯得着寻死吗?”

张甜甜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意识似乎还没完全回笼,只是本能地依偎在母亲怀里,发出小动物般痛苦的呜咽。

听到母亲提起秦霜降的名字,她猛地哆嗦了一下,抬起苍白的小脸,泪眼婆娑地看向被众人围在中间、同样狼狈不堪的秦霜降。

“妈……”张甜甜的声音嘶哑的张口,“不……不怪她…秦霜降造谣的事……她……她后来跟我道歉了……虽然我不接受……但我跳河,跟她没关系”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海涛和张大嫂还想问张甜甜是为什么想不开的,张甜甜却是闭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肯再多说。

不管张甜甜为什么要自杀,反正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死跟秦霜降没有关系。

听完女儿的话,张大嫂和张海涛都愣住了。

张大嫂脸上还挂着泪,表情尴尬地僵在那里。

张海涛黝黑的脸膛上更是闪过一丝赧然和愧疚。

他扶着妻子,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羞愧。

深深的看了张甜甜一眼后,张海涛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他声音有些发干对着秦霜降说道:

“秦……秦同志!”

他不再直呼其名,“今天……是我和我家这口子急昏了头,冤枉了你!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他拉起还在发懵的妻子,给秦霜降鞠了一躬,

“你救了甜甜的命,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这份恩情,我们张家记一辈子!日后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能帮的我们一定帮你!”

“是啊是啊!张大嫂也反应过来,她抹着眼泪看着秦霜降,说道,“秦同志,刚才是我混账,猪油蒙了心,胡说八道冤枉好人!

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家甜甜,这份恩情我们一定会永远记在心里!”

已经受到了冤枉,现在道歉有什么用呢?

秦霜降此刻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摆了摆手,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

“张叔,张婶,言重了。道歉我收下,恩情什么的就算了。之前造谣的事,确实是我对不住甜甜妹子在先。今天这事,就算两清了。”

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目光,回到那个小小的院子,蒙头大睡。

她强撑着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跪姿和用力而虚软发麻。

刚想拖着沉重的步子挤出人群,一个刺耳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针,猛地扎破了刚刚缓和的气氛。

“慢着!”

孙娟一个箭步冲出来,张开双臂,死死拦在秦霜降面前。

她额头上的大包还鼓着,说什么她今天都不会让秦霜降轻松退场:

“秦霜降,你跟他们的事是两清了,可我们的事还没完呢!”

孙娟拔高了嗓门,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河坎上传出老远,成功地让所有准备散去的人再次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了过来。

“正好!大伙儿都在,霍营长也在!”

她伸手指着秦霜降,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秦霜降脸上,

“今天这事儿正好一块儿掰扯清楚!秦霜降,你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偷,别以为救了人就能把你偷菜的烂事糊弄过去!

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你手里里的新鲜菜是哪儿来的?今天又没赶集,你自家也没种,不是偷的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孙娟今天就要替大伙儿发个声,把你这种败坏军属大院风气、手脚不干净的贼从大院里赶出去!

霍营长,您也不能再被这种人拖累了!”

一波刚平。

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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