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明秀心里高兴。
她就是要白眼狼都不得安生。
但面上还要演戏：“你让妈妈很痛心。”
刘建民被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弄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把潘明秀拉到餐厅外面，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她是我领导，今天就正常出来吃个饭。你今天这么一闹，我的工作都要被你搅黄了！”
他这是在忽悠潘明秀，林娇娇她爸是厂长没错，可林娇娇并不是厂里的员工。
而且他刘建民一个普通技术员，还没到能让厂长亲自开除的地步。
他就是怕林娇娇这根高枝儿彻底飞了。
潘明秀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却立刻露出一副天塌下来的惊恐表情。
“啥？厂、厂领导啊？”她手一抖，好像吓得不轻，“哎！我……我哪儿知道啊！建民，妈不是故意的，妈就是个乡下老婆子，哪儿懂你们城里这些道道儿啊！”
她一脸焦急地抓住刘建民的胳膊：“那可咋办啊？我把你工作给闹没了？”
“这……这可要了我的老命了！要不，要不我现在就去跟那姑娘解释解释？我去给她赔不是，给她磕头都行！就说我是老糊涂了，认错人了！”
“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刘建民一把甩开她的手，吼道，“你去解释？你还想让我死得更快点吗？”
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一个字都不想跟潘明秀多说。
“你以后在市里离我远点！看见我，就装不认识！让你别说话，你就闭嘴！你看得懂眼色吗？”
刘建民说完，嫌恶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今天这脸，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建民！你别走！”
潘明秀这回是真急了，一把死死拽住了他的袖子。
刘建民不耐烦地想甩开：“还有什么事？”
“建民，”潘明秀的声调一下子就降了下来，带着哭腔，全是可怜和无助，“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你弟弟赌钱，把家里那点底儿都掏空了。你媳妇陈芳，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娃，天天连个鸡蛋都吃不上，人瘦得脱了形。”
她越说越委屈：“我这才实在没法子了，才想着来城里找你，指望你给家里拿点钱，好歹让你媳妇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啊。”
刘建民听得心烦，他最烦的就是听这些家里长家里短的破事。
他从口袋里拿了两百，一把塞到潘明秀手里。
“拿着！够了吧？赶紧走！”
潘明秀捏着那几张票子，没松手，反而把他的袖子拽得更紧了。
“不够啊，建民……”她摇着头，眼泪都流出来了，“前几天家里屋顶漏得跟水帘洞一样，我找人修了修，就花出去二十。你弟弟那个浑小子，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这两百块，不够啊……”
她看刘建民脸色越来越难看，话锋一转：“要不……要不我回去就让陈芳收拾收拾东西，让她到城里来跟你一块儿住吧？你也好照顾她，我看着也放心。她也能给你洗衣做饭，还能帮你省点钱。”
“你胡说什么！”刘建民瞬间就炸了，“让她来城里？住哪儿？我那宿舍就一张床，我睡哪儿？再说了，我哪有那么多钱养活两个人！”
他急了，口不择言地辩解：“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两百块都不到！我自己在城里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啥？”潘明秀眼睛都瞪圆了，心里想着呢，老二真是说瞎话都不打草稿。
刘建民身上的西装一套一千多，鞋子五百多。
这是一个月两百不到的工资能消费得起的？
就算加上之前，他每个月从她这里要的补贴，也撑不起这么高的消费。
得让这孽障吐出点钱来。
她都看得明白，但不想现在就撕破脸，于是继续说：“一个月不到两百？建民，你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啊！在化工厂当技术员，一个月工资不到两百？怎么可能啊！”
她声音又提了起来，周围还没散去看热闹的人又围了过来。
“我的儿啊，你是不是被欺负了？不行，我得去你们厂里问问！我得找你们领导说道说道，凭啥我儿子这么有文化，拿的钱还没人家下苦力的人多！”
潘明秀一副要马上去厂里讨公道的架势。
“你别去！”刘建民彻底慌了，他死死拉住潘明秀，“你懂什么！厂里就是这个规定！”
“我不懂，但我知道，当年为了供你上大学，家里把能卖的都卖了！你大嫂回娘家借了一圈的钱，到现在还没还清！”
潘明秀掰着手指头，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落着，“你媳妇陈芳，她有多宝贝她妈留给她的那个金手镯，你不知道吗？为了给你凑够最后一笔学费生活费，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给卖了！她说，只要你能有出息，啥都值了！”
“你现在出息了，就反过来跟我说，你一个月挣不到两百块？”
“你……”刘建民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当然记得，可他不想记起。
他是真的怕了潘明秀这个架势。她今天敢在饭店里撒泼，明天就敢去他单位闹。
到时候，不光林娇娇那边彻底没戏，他的脸也别想要了。
他咬着牙，心在滴血，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
这是他准备给林娇娇买礼物的。
“给你！都给你！这下总够了吧！”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我求你了，你拿着钱赶紧走！以后！以后别再来找我！更不准去我们厂！”
潘明秀把钱抓在手里，数了数，一共七百
她这才打算放人走。
“建民啊，妈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实在是家里……”
“行了！别说了！”刘建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双被他甩掉的布鞋，眼里全是厌恶，好像那是什么脏东西。
他绕开那双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饭店。
潘明秀站在原地，脸上的悲戚和无助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慢条斯理地把那一沓钱塞进自己怀里的小布包，系好。
七百块，加上之前卖木薯的钱，她手里的钱又多了一笔。
她低下头，看着静静躺在油腻地面上的那双千层底布鞋。鞋面上沾了些灰尘和菜叶子。
她走过去，弯下腰，把鞋子捡了起来，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把上面的脏污擦干净。
鞋底纳得那么密，一针一线，都能看出做鞋人花了多少心思。
潘明秀心里冷哼一声，这刘建民，就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把鞋子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布包里。
至于刘建民，七百块钱就想打发她了？
呵，这事儿可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