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正端着一盘搪瓷碟子装的红烧狮子头往她这边走，潘明秀点的菜来了。
可她现在，却忽然没了胃口。
她要换个地方吃，换个更热闹的地方。
这么一想，潘明秀便站了起来。
朝林娇娇和刘建民走去。
林娇娇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上下打量着潘明秀，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建民，你们老家这穷亲戚，怎么跟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啊？又闻着味儿来打秋风了？”
刘建民对着潘明秀疾言厉色地呵斥道：“你来干什么！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赶紧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在潘明秀面前，向来是他说什么就听什么，让她往东绝不往西。
以前碰见了，只要一使眼色，她就立刻会找个角落躲起来，比谁都配合。
今天，他想当然地以为也该是这样。
所以他的话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只有训斥和驱赶。
潘明秀停下脚步，就站在他们桌边。
她没看咋咋呼呼的林娇娇，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刘建民。
他穿着崭新的的确良白衬衫，外面套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人模狗样。
桌上摆着烧鸡、松鼠鳜鱼，还有一瓶没见过牌子的汽水，显然价格不菲。
为了讨好这个女人，他可真是下了血本。
这里面用的，肯定有从她这里搜刮走的钱？
刘建民工作以后，没给过家里一分钱，每个月还倒问她要钱。
见潘明秀站着不动，刘建民更急了：“赶紧走啊！你聋了是不是？要钱回头我给你送过去，现在立马给我滚！”
潘明秀脸上的笑容一收，她酝酿了一下情绪，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抬手就往大腿上用力一拍。
“建民，我是你妈啊。你怎么能不认妈呢？”
“天老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潘明秀嚎啕大哭，声音又响又亮，瞬间就吸引了整个饭店的注意，“我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供他读书，就盼着他有出息！现在他出息了，能坐小轿车，能下大饭店了，见到我这个当妈的，就嫌我穷，嫌我丢人，说我是什么……什么穷亲戚！”
她一边哭，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我从村里头走了几十里路来看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啊！”
饭店里瞬间炸开了锅。
“哎哟，这是儿子不认妈了？”
“看着人模狗样的，还是个大学生呢，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嫌贫爱富的白眼狼啊！”
刘建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娇娇也懵了，她看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潘明秀，又看看脸色惨白的刘建民，终于反应过来，她拔高了声音质问：“刘建民，她是你妈？”
“我……我不是……”刘建民慌乱地摆着手，试图解释，“娇娇，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潘明秀哪里会给他解释的机会。
她哭声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在随身的布包里翻找起来。
很快，她就掏出了一包东西。
她举起那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对着刘建民，声音里全是委屈和控诉：“这个女的和你什么关系啊？啊？你是不是忘记你在老家的媳妇了？”
“你看看，这是你媳妇陈芳，怕你在城里受苦，一针一线，熬了好几个晚上给你做的！”
“你在城里攀上了高枝，找了这么个俏姑娘，就把家里的糟糠妻忘到脑后头了是不是！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媳妇？”
“孩子？”
这两个词像两颗炸雷，在林娇娇耳边轰然炸响。
她的脸从震惊转为铁青，再从铁青转为盛怒。
她猛地站起来，指着刘建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刘建民！你结过婚了？你还有孩子了？”
“不是！娇娇！你听我解释！”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刘建民的脸上。
“你骗我！”林娇娇的眼睛都红了，她抓起自己的小皮包，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往外冲。
“娇娇！”刘建民捂着脸，心里恨死潘明秀了。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林娇娇追到手。
结果第一次约会，就出了这种事情。
不过他也顾不上他妈了，拔腿就追了出去，“娇娇，你等等我！事情不是那样的！”
他一路追到饭店门口，眼看着林娇娇坐进了那辆黑色的小轿车里。
他扑上去拉车门：“娇娇，你开门啊！”
车窗摇了下来，林娇娇红着眼，大声吼道：“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说完，车子启动，刘建民被留在了原地。
饭店里的人都涌到门口看热闹，对着刘建民指指点点。
刘建民站在原地，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嘲弄视线，整个人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又冷又难堪。
他慢慢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饭店门口的潘明秀。
他一步一步走回去，站到她面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满意了？”
“你是不是要害死我才甘心！”刘建民大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