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月光下的练习，像一道无形的桥梁，悄然拉近了殷曦月和岑以韬之间那道深不可测的鸿沟。虽然岑以韬的歌声依旧带着点生涩的笨拙，但他那份沉默而认真的态度，以及曦曦耐心引导时两人之间流动的、微妙的默契感，都让曦曦心中那点关于他的坚冰印象，融化得更多了一些。清晨醒来，想到晚上就要并肩站在全班面前领唱，她的心跳里除了紧张，还莫名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然而，军训基地的日子，似乎总擅长在平静的水面投下意想不到的石子。
午饭后，殷曦月正和周晓薇、蒋婷婷她们有说有笑地走出食堂，讨论着晚上领唱时的小细节。阳光有些刺眼，食堂门口人来人往，弥漫着饭菜和汗水的混合气息。
“殷曦月同学！”一个略显洪亮又带着点紧张的声音叫住了她。
曦曦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敦实、穿着宽大迷彩服也掩不住圆润轮廓的男生正站在食堂门边的阴影处，有些局促地搓着手。他叫郑梓淇，是十四班一个存在感不算太强，但性格开朗、人缘不错的男生。圆圆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不大，此刻却闪烁着异常认真的光芒。他皮肤偏白，脸颊因为紧张而泛着红晕，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郑梓淇？有事吗？”殷曦月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周晓薇和蒋婷婷也好奇地停下了。
郑梓淇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他往前迈了一小步，胖胖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却努力地放大了音量，确保周围的人也能隐约听到：
“殷曦月同学！我…我喜欢你！从开学第一天就…就觉得你特别好！温柔，学习好，唱歌也好听！我…我想和你…交朋友！”他一股脑儿地说完，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眼镜片都蒙上了一层雾气。他不敢看曦曦的眼睛，目光飘忽地盯着地面，双手紧张地攥紧了迷彩服的裤缝。
食堂门口瞬间安静了几秒。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周晓薇和蒋婷婷更是惊讶地捂住了嘴，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八卦的兴奋。
殷曦月完全懵了。
郑梓淇？表白？这太突然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错愕和无措。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直白而热烈的感情。她对郑梓淇的印象仅限于他是个性格不错的同学，仅此而已。
“我…我…”曦曦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慌乱，“郑梓淇同学，谢谢你…但是…我…”
“我知道！”郑梓淇猛地抬起头，打断了曦曦可能说出的拒绝，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知道你可能…没想过。没关系！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压低了一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宣告般的意味，目光甚至越过曦曦，朝某个方向瞟了一眼，“而且…我已经跟岑以韬说过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瞬间在殷曦月耳边炸开！
“什么？！你跟岑以韬说了什么？”曦曦的声音陡然拔高，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郑梓淇挺了挺圆圆的胸膛，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我告诉他，我也喜欢你！我说…我说我要和他公平竞争！”他说得掷地有声，仿佛在宣战。
食堂门口看热闹的同学更多了，窃窃私语声嗡嗡作响。周晓薇和蒋婷婷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公平竞争？找岑以韬宣战？殷曦月感觉一阵眩晕。郑梓淇他…他怎么敢？岑以韬会是什么反应？以他那冷冰冰的性格，会不会觉得这是挑衅？会不会…迁怒于她？昨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和谐氛围，会不会瞬间崩塌？
巨大的恐慌和混乱席卷了曦曦。她几乎不敢想象岑以韬听到这番话时的表情。
“那…那他…岑以韬说什么了？”曦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急切地问道。
郑梓淇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混合着不解和一丝挫败。他挠了挠头，似乎在回忆那个场景：“他…他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啧，冷飕飕的。然后他就说了四个字…”
“四个字？哪四个字？”曦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郑梓淇模仿着岑以韬那毫无起伏的冰冷语调，一字一顿地复述：
“能者先赏。”
能者先赏？
殷曦月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似乎是…有能力的人能先得到赏赐？他在暗示什么？是说…谁更有能力追到她，谁就能“得到”她？还是…别的意思？
这简短而冰冷的四个字，像一道晦涩难解的谜题，瞬间冲散了曦曦被表白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困惑和…一丝被物化的不适感。岑以韬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件可以凭能力争夺的“奖品”吗？
郑梓淇看着曦曦怔忡的表情，以为她被岑以韬的傲慢激怒了，连忙说：“曦月，你别管他！他就是仗着家里…反正，我是真心的！我会努力的！”他眼神热切地看着她。
殷曦月却只觉得心乱如麻。郑梓淇真诚的表白、岑以韬冰冷晦涩的回应、周围探究的目光、还有晚上迫在眉睫的红歌比赛…所有的事情像一团乱麻，死死缠住了她。
不行！现在不能乱！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晚上还有比赛！全班都在等着！
这个念头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心头的混乱和杂念。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她看向郑梓淇，声音带着歉意但很坚定：
“郑梓淇同学，谢谢你。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考虑这些。而且，晚上我们班还有重要的合唱比赛，我是领唱，现在必须集中精力准备这件事。”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同学，提高了声音，“大家也是！晚上比赛，三班加油！都去准备吧！”
她的话成功转移了焦点。提到晚上的集体荣誉，看热闹的同学也收敛了八卦的心思，纷纷散开。周晓薇和蒋婷婷也赶紧上前，拉着还有些不甘心的郑梓淇：“好啦梓淇，曦曦说得对，晚上比赛重要！先回去休息准备吧！”
郑梓淇看着殷曦月明显不想再谈、并且以比赛为重的态度，眼神黯淡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些失落地转身离开了。
人群散去，食堂门口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殷曦月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郑梓淇那炽热的表白和岑以韬那句冰冷的“能者先赏”，像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心中激烈碰撞，留下阵阵余波。
“曦曦，你没事吧？”周晓薇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殷曦月摇摇头，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有些勉强，“就是…有点意外。”她顿了顿，眼神重新聚焦，透出一种坚定的光芒，“现在最重要的是晚上的比赛！走吧，我们再去练练嗓子，找找感觉！”
她不再去想郑梓淇，也不再去深究岑以韬那句谜语般的话语。将所有的困惑、不适和残留的心悸，都暂时锁进心底的一个角落。此刻，她的全部心神，都必须留给那面即将在夜晚的舞台上飘扬的“红旗”。
迷彩服包裹下的心，刚刚经历了一场意外的风暴。但风暴过后，少女选择了用责任和集体的荣誉感，为自己筑起一道临时的堤坝。至于堤坝之后，那两股力量碰撞出的旋涡将流向何方，唯有时间才能揭晓。而眼下，嘹亮的歌声，是她唯一需要专注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