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娘子以为自己是谁?道谢都不必亲身前往?”书芯从外面走进来,面露讥讽之色。
“书芯!”书然迎着书芯走上去,想要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大公子什么身份,娘子您什么身份?说是云泥之别也不过,怎能如此拿乔做作?!”书芯继续道,“您别怪我说话难听,可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空气尴尬,书然着急地看向苏令姜,又回头用眼神压制书芯。
就在书然、书芯都以为这个乡下寡妇不会说任何话的时候。
苏令姜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调羹,抬起头来,“那你又是什么身份?”
此话一出,两个婢子脸色发白。
苏令姜轻笑一声,“书芯,我从乾州千里迢迢到京中来,可不是为了受你这气。我进府来,是为了让大公子偿还恩情,享受荣华富贵的。”
“书然,替我梳妆吧。看来今日这遭,必须得走一趟了。”
……
有了昨晚大公子的嘱咐,今日书然给苏令姜配的衣衫和发饰都格外低调端庄。
抹胸之外,配深蓝色缀银色长褙子,下摆着素蓝百迭裙。
偏梳髻上配了珍珠排钗,除此之外便再无配饰。
不过苏令姜依旧觉得好看极了。
书芯站在一旁,小声嘀咕:“真是没见过世面。”
书然无奈看她一眼,朝着令姜求情:“苏娘子,书芯年纪小,口无遮拦,您就原谅她这次吧。”
“嗯,我不会怪她。”令姜点点头,看向铜镜之中站在角落的书芯。
她站在角落很防备地看着令姜,听到这句话错愕一瞬。
“但是我不想让她在我面前继续添堵了。”令姜对着书芯道,“你收拾收拾细软,我会请大公子给你安排另外的事做。”
书芯面上一僵,再也控制不住表情,哭着跑出去了。
……
丹墀居。
这是令姜第一次来林雍维的院子。
独一份的江南楼阁景,让她多次驻足欣赏。
“这里怎么都没几个人?”令姜不由得发问。
“大公子好静。”书然声音放低道。
两人进了内宅,被奴仆引至客堂。
丹墀居的客堂装潢极其简单,却又处处彰显低调的华贵。
黑檀木夔纹的桌椅在日光斜射之下,浮现缕缕光亮幽泽。
上等的茶叶被奉上,泛起袅袅清香。
桌上的香炉刚刚才点上,外面就传来脚步声。
“大公子。”有奴婢请安的声音传来。
令姜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衣袍。
林雍维径直进了客堂之内。
他面色沉静肃然,深邃立体的五官凌厉,眼眸深沉像是天生带着威慑感。
眸光扫过令姜,他坐于主座。
“苏娘子,今日身子可还好?”
他先开口礼貌关心。
“多谢大公子昨日相送,今日特意来归还衣袍。”
她面带浅笑,自然柔美。
昨夜之事对于她来说似乎只是不重要的过眼云烟。
林雍维放置于膝盖上的大手紧了紧,眸光压向她。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大公子。”
“何事?”
“大公子应当知晓,我是乡野出身,平日里不习惯旁人伺候。枕泉轩有个料事的嬷嬷和书然在我身边陪伴即可。其余的奴婢麻烦大公子安排他用吧。”
听到苏令姜体面的说法,书然松了一口气,朝着她投过去感激的眼神。
“聂合,你去找人办了。”林雍维吩咐了一句。
“是。”
令姜见事情都已经办妥,便想起身道别。
在她起身之际,林雍维开口道:“你们先出去,我与苏娘子单独说几句话。”
书然等人依言退下,沉重的雕花木门被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客堂内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袅袅茶香中弥漫着寂静。
林雍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黑檀木椅扶手上冰冷的夔纹,深邃的目光落在令姜身上,难以言喻。
“苏娘子,”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像裹着冰碴,“昨夜之事,娘子可还记得清楚?”
令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因他突兀的问题而茫然。
她努力回忆,脑海中偏偏在此时想起模糊的片段:颠簸的马车、他有力的臂膀、自己不依不饶地抱住他撒娇,口出狂浪之语。
还有他冰冷的拒绝,紧拧的眉头和最后那一下不算温柔的推离。
她骤然通红了脸颊,又渐渐发白。
令姜手指在袖口里捏紧,难受得眼睛发酸。
神情难过又受伤,在柱子的阴影之下,看不清楚。
令姜咬牙,这样的事情还不如不要想起来!
她咬牙就说自己不记得了,他又能如何?
她不看他的眼睛,低声询问:“大公子何出此言?昨夜之事我实在不记得了。可是做了什么不妥之事?”
“不妥?”林雍维冷哼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苏娘子倒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知你把我当做了谁,但……”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但最终出口的话语却刻薄而冰冷:“苏娘子,你一个孀居之人,应谨守本分,自重自持!”
“京城不比乾州乡野,人心叵测,规矩森严!你如此不知分寸,在外豪饮至酩酊大醉,若非遇到的是我,换作任何一个登徒子,你可知是何下场?”
“若被人轻薄玩弄,或是被人倒打一耙,说你行为放浪,主动勾引,到时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他越说越疾言厉色,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令姜心上。
他把她想象成什么人了?一个不知廉耻、会借酒勾引男人的荡妇?
若不是因为对象是他,她又怎会如此?
她太想念阿青了!
巨大的屈辱和被误解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之前的羞赧和不安。
令姜挺直了背脊,眼中泛起了水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他不就是厌弃她了吗?
从乾州失踪的那日,他就厌弃她了。
所以他现在不想她继续缠着他,不想她继续再在林府之中!
她都懂!
他是京中无人能摘的高岭之花,兰枝玉树的翩翩公子,而她不过就是说乡野里的泥腿姑娘,正如书芯所说,他们两人是云泥之别!
“大公子,你不必如此拐弯抹角,不就是想赶我走吗?我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