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后屋内昏暗,更显寂寥,这时推门悄悄进来一人,是八奴,她手上拿了个精巧的小铜灯,燃着烛火,勉强可以视物。
“娘子,我给你拿了些饼饵。”她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着,还带着一丝温度。
“快吃吧。”八奴塞到岳瑶手里。
岳瑶忽地眼眶湿热,若她前世好好保养身体,何至于来到这时代忍饥挨饿,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你吃了吗?”这傻丫头,别不是把自己的那份拿来给她了。
“吃了,我食量大,多拿几块也没人生疑。”
岳瑶早已饿得头晕眼花,囫囵下了肚,险些噎到,八奴又赶紧喂她水喝。
“娘子以后可要收敛些脾气,莫要惹主子爷动气了,不然只怕比这境况还要糟。”
更糟?还能怎么样?给她上刑吗?
八奴言辞恳切,“娘子生得如此貌美,合该好好享福才是。”
享什么福?不遭罪就谢天谢地了。
岳瑶静静听着,八奴又从怀里掏出梳子,“午间匆忙,还没来得及给娘子梳头呢,娘子的头发真好,乌黑柔软,若是戴上金钗步摇,会更好看。”
但此刻她连个固定头发的木钗也没有,岳瑶的红色头绳不见了,八奴说明天找根麻绳来,此时要入睡了,只梳顺即可。
岳瑶恢复些气力,问道:“八奴,这家到底是什么人?”
八奴摇摇头,“奴婢卑微,不知主家何人,但见整个别苑恢宏壮丽,主家定然不是一般人。”
别苑实际就是上林苑,隶属皇家别苑,只是身份地位的奴仆对此了解不深罢了。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是主家吗?”
谁料八奴却是摇头,不太确定地说:“似乎是客人,并不常居于此,不多时就走了。”
客人?
岳瑶疑虑重重,难道说,那人戴面具不是因为丑陋,而是因为方便每次换不同的人!她是主家供人取乐的暗/娼!
这个想法令岳瑶心惊,原来被卖进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以后的生活暗无天日。
岳瑶冷汗直冒,难受得紧,只能用袖子去擦,这布料对她来说着实粗糙,怪不得只给她穿奴仆的衣衫,原来是没必要给她用太好的东西,但奴仆都有正经的身份,而岳瑶却是随时都可能沦为阶下囚。
“八奴,这里还有和我一样的姑娘吗?”岳瑶急切地求证。
八奴思考了下,“有是有,但和娘子长得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八奴形容不出来,“没有娘子好看,眼睛鼻子都奇怪的很。”
如此便是了,这家主大概是个权势滔天的达官显贵,专门买些女人,用以拉拢朝中同僚,这别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妓院。
这下岳瑶可惨了。
她再硬气下去,家主难保不会对她采取更强制的手段,甚至杀了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八奴给岳瑶简单擦洗后,扶她上床休息,“娘子,时辰不早了,我要回下人房了。”
岳瑶拉住她的手,“你在这陪我睡吧,这床挺大的,够咱们两个睡。”
八奴摇摇头,“娘子,这不合规矩,家主若知道了,会责罚我的。”
无法,岳瑶只得放八奴走,她一个人躺在这个陌生的房间,这个刑场一般的床,又恐惧又煎熬,加之小腹绞痛,她辗转反侧直到天光乍起才疲倦睡去。
次日一睁眼,便恍惚看到一张金色的面具,岳瑶揉了揉眼睛,惊呼一声,“天呐!你干嘛呢!”
看人睡觉是什么毛病,脑子有泡不成?
她吓得拽着锦被直往床里缩,可见骨子里对这张面具有多厌恶。
男人眸色沉了沉,喊来丫鬟,只见丫鬟手中托着一碗食物款款走来,每走一步都香气四溢。
男人顺势接过碗,“鸡肉粥,喝不喝?”
岳瑶坐起身,难为情地点点头,这几天的折辱虐待,她早已饿得四肢无力,不得不作出妥协。
“是你吗?”还是昨天那人吗?他又来’做客‘了?面具下有没有易主?
“不是我是谁?还是你在想别人?”
岳瑶急忙摆摆手,“没有,我怕你不来了。”
男人有些不可置信,“为何?”
“昨日我惹恼了你,怕你不愿再来了。”
岳瑶心想,好歹这人来了,跟一个总比再跟无数个强吧,先笼络住这人,带她出这别苑,再图其他。
男人手上动作一滞,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若你听话,我日日都来。”
看吧,狗面具,果然好上钩。
但是时间久了,新鲜感可就没了,得尽早下手。
岳瑶去接他手上的粥,“给我吧。”先吃饱,要不跑都没力气。
“我喂你。”
这狗面具是对喂她有什么执念吗?把她饿个半死的人,还有脸说这话?
好在岳瑶不讨厌鸡肉,男人举着勺子凑近,岳瑶顺从地张口吞下,鸡肉滑嫩,精米软糯,简直太好吃了,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
见她顺顺当当地咽下,男人问道:“可还合胃口?”
“嗯。”岳瑶只顾着吃,两颊鼓起来,活像个小松鼠。
饭后八奴过来服侍岳瑶漱口更衣,待到梳妆时,男人接过梳子,八奴懂事地退立一旁,岳瑶登时一惊,“要做甚?”
“怎么?不愿我碰你?”
岳瑶略一思量,暗自忍耐下来,“我是怕你不会梳头。”
岳瑶自己其实更不会,刚来时待字闺中,都是姐姐帮忙梳个简单发式,成婚后张生笨拙地帮她挽成妇人的发髻,有时也没那么多讲究,随意挽起。
男人拿出岳瑶丢失的那条红色发绳,原来是那晚被他收起来了。
“我会梳垂髻,可行?”
岳瑶点点头。
看着男人认真梳头的模样,岳瑶不禁壮着胆量问他,“你为何戴着面具?”
“貌丑。”
岳瑶有些半信半疑,“那你让我看看。”
铜镜中金色的面具一闪,男人眼眸狠戾,似在警告,令人望而生畏,岳瑶看得心头一跳,噤声不敢再多言。
男人手指灵巧,顷刻间将岳瑶头发梳好,“娘子可还满意?”
岳瑶顾不上满不满意,试探着问些其他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呢?”
好在男人没再沉默,只是回答得有些突兀,“我家中排行老六。”
“本来我该排行老七,可上一个难产,没生下来。”
男人难得说这么多,岳瑶为了拉近关系,自顾自决定,“那我叫你六哥吧。”
男人习惯负手而立,岳瑶站起身走近他,“六哥可婚配了?”
“怎么?”
“六哥可愿娶我为妻?”岳瑶眉眼弯弯,面上有忧虑有期盼。
“我已娶妻,另有妾室。”
言下之意是没岳瑶的位置,岳瑶也就值当个外面养的玩意。
这个花心狗面具,合着家里那么多花不够他采,还来祸害她。
见岳瑶沉默,男人反问,“你舍得你那夫君了?”
岳瑶当然舍不得,但这时候不得不讲些违心话,她侧过头佯装伤感,眉眼低垂,“我已是你的人了,你却只把我安置在这里。”
“你若不想要我直说,何苦扯旁的人。”
男人戳破了岳瑶拙劣的表演,“呵,昨日还对我厌恶至极,今日就另眼相看了?”
岳瑶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一头扎进男人怀里,“六哥不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