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给菜场的铁皮顶棚镀上一层暗金色时，姚萱萱正蹲在摊位前择菜。
塑料筐里的菠菜蔫了边，胡萝卜表皮蹭着泥点，在熙熙攘攘的人声里，她的摊位像被潮水推到角落的贝壳，无人问津。
指腹摩挲着菜叶，她听见隔壁摊位此起彼伏的称重声，老李的大嗓门震得耳膜发疼：“您瞧这韭菜，根根水灵！”
“大姐，这把菠菜叶子蔫了，我便宜处理，您看五块钱两斤卖不卖？”
看到穿碎花衫的女顾客走近，姚萱萱立刻直起腰。
对方伸手捏了捏菜叶，姚萱萱刚要递塑料袋，脑袋突然炸开尖锐的嗡鸣。
“这样的菜看着就不新鲜，还五块，三块钱都嫌贵，买卖都不会做！”
女顾客的真实想法像被撕开的气泡，噼里啪啦砸在她脑海里。
姚萱萱指尖微颤——自从住院以来她就发现自己能“听见”别人的心思。
起初这能力像失控的潮水，直到在菜场看见老李秤盘下闪过的黑影，她才意识到或许能派上用场。
“大姐，要不，您闻闻这泥土香，这是今早刚从大棚摘的，还很新鲜呢！”
她强装镇定地扯开袋口，笑容却僵在嘴角。
女顾客狐疑地凑近时，她的手指不小心擦过对方手腕，滚烫的画面突然涌入眼底：厨房台面上，电饭煲正冒着白雾，红烧肉在浓稠酱汁里咕嘟冒泡，灶火映得窗玻璃忽明忽暗。
“您家灶上红烧肉该翻面了！”
姚萱萱猛地后退半步，杏眼圆睁。
不等女顾客反应，她踮脚从筐里抓起两根小葱，翠绿的葱白在夕阳下晃出虚影：“再捎把葱回去炝锅，焦皮裹着酱汁…”
话音未落，电饭煲“滋滋滋”的沸腾声仿佛穿透菜场的喧嚣，在两人之间炸开。
女顾客攥着手机的手剧烈颤抖，二维码页面幽幽发亮。
姚萱萱已经快手快脚地将青菜码进环保袋，又从泡沫箱底摸出块嫩豆腐：“用骨头吊个白汤，豆腐切成骰子块，撒把虾皮…”她突然压低声音，眼尾弯成月牙，“孩子放学进门准得先喝三碗。”
扫码付款的“滴”声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
姚萱萱望着女顾客远去的背影，耳边还回荡着对方临走前的惊叹：“神了，真神了！”
隔壁摊位的老李攥着杆秤后退半步，藏在秤盘下的吸铁石硌得掌心生疼。
他看见姑娘不知何时晃到自己摊位前，马尾辫随着步伐甩出利落的弧线。
“李叔，这秤盘该擦擦灰了。”
姚萱萱指尖叩了叩锈迹斑斑的秤杆，金属碰撞声清脆如铃。
她轻轻一抹，沾起几粒黑色碎屑，“吸铁石吸走的可不止是灰。”
围观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老李涨红着脸抓起秤杆：“胡说！我这秤…”话没说完，姚萱萱已经抄起把芹菜放在秤上，电子屏的数字瞬间从八两跳到一斤二。
她将芹菜往老李怀里一塞，马尾辫在风里甩得欢快：“您留着自己吃吧。”
人群爆发出哄笑。
老李攥着秤杆的手青筋暴起，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话。
姚萱萱转身要走，忽然瞥见角落里缩着个穿校服的小女孩。女孩盯着她摊位上的糯米藕，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小妹妹，来。”
姚萱萱蹲下身，从保温桶里取出个油纸包，又摸出颗话梅塞进女孩手心，“路上馋了先吃这个，藕给妈妈留着。”
她抬头时，正撞见老李复杂的眼神——那目光里有恼怒，有不甘，却也藏着一丝慌乱后的松动。
夜幕彻底降临，菜场的白炽灯次第亮起。
姚萱萱收拾摊位时，老李抱着杆新秤走过来，金属表面泛着冷光。
“丫头…”他喉咙里像卡了根刺，“教我用这个？”
姚萱萱笑着接过秤杆，腕间红绳系着的铜铃叮铃轻响。
她指着秤盘耐心讲解，余光瞥见远处走来个拄拐杖的老人。
老人的想法如涟漪般扩散：“想给住院的老伴炖点萝卜汤，可惜眼神不好，怕被坑…”
“大爷，我这儿有新鲜的白萝卜！”
姚萱萱立刻喊道，“您要炖汤的话，我帮您削好皮切成块，回家直接下锅就行！”老人愣在原地，浑浊的眼睛泛起泪花。
老李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姚萱萱冲他眨眨眼，转身从筐里挑出最水灵的萝卜。
削皮刀在她手中翻飞，雪白的萝卜丝簌簌落在案板上。
“大爷，再给您配把香菜提鲜。”
她将切好的食材仔细包好，“慢走啊！”
收摊时，老李默默帮她搬起泡沫箱。“丫头，明天…我帮你占个好位置。”
他别过脸，声音闷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你那秤…也帮我盯着点。”
姚萱萱笑了，铜铃随着她的步伐轻响，惊起一摊白鸽掠过橙红的晚霞。
远处的居民楼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她知道，在某个厨房里，红烧肉正裹着酱汁出锅，萝卜汤咕嘟冒着香气。
而她的摊位，也终于在菜场的角落，亮起属于自己的那盏灯。
接下来的日子，姚萱萱的摊位前渐渐排起长队。
她总能在顾客开口前，递上最需要的食材：刚打完球的男孩需要冰镇的西红柿，怀孕的准妈妈想要新鲜的鲫鱼，加班的白领急着买速冻水饺。
偶尔有人质疑她的“未卜先知”，她就笑着摆摆手：“您脸上写着呢！”
老李的新秤摆在摊位中央，阳光下泛着锃亮的光。
他学会了在顾客犹豫时，悄悄向姚萱萱使眼色。
当穿碎花衫的女顾客再次出现时，姚萱萱已经能熟练地推荐：“今天的豆腐特别嫩，回去做个麻婆豆腐，配红烧肉绝了！”
某个雨夜，菜场提前收摊。姚萱萱抱着没卖完的菜往家走，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李举着把伞追上来，伞面大半罩在她头顶：“丫头，明天我带你去进货。有个老农种的有机菜，你肯定喜欢。”
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姚萱萱望着积水里倒映的霓虹，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原来都藏着意想不到的转机。
她的能力不再是令人惊慌的秘密，而是成为了连接人心的桥梁。
远处的夜市亮起彩灯，吆喝声、欢笑声混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姚萱萱握紧手中的菜篮，腕间的铜铃轻轻摇晃——这大概就是生活最温暖的模样，有烟火，有善意，还有在困境中悄然生长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