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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颜丰帆喜欢柳若枝的简单,喜欢在柳若枝面前褪去伪装,不用怕柳若枝觉得自己穷,因为柳若枝更穷,不用怕柳若枝觉得自己没心眼,因为柳若枝比他更蠢。

颜丰帆在柳若枝面前是自由的、任性的、想怎样就怎样的,不用像在小月面前,还得讨好她。

他想柳若枝是可乐,柳若枝就能提神;他想柳若枝是浓茶,柳若枝就能解渴;他的低配就是柳若枝的高配,他看柳若枝,就像主人看自己的宠物……

可是如此简单的柳若枝却着实有了烦恼。

儿子没考上高中,上技校都不属于高分,但她柳若枝的儿子怎么可能去读技校呢?

她同事的孩子们,最次也去读大专,但大多数都去读本科,甭管几本,甭管是学院还是综合大学,反正人家孩子都去读大学了。

她柳若枝的儿子要是没考上高中,那不是承认自己不如她们吗?她们可有理由笑话她了!而这是不可能的。

只有柳若枝瞧不上别人,不可能让别人看不起她柳若枝,自己儿子不缺鼻子不缺眼,也很聪明,就是没开窍,只要把儿子送进高中,尤其私立高中,半军事化管理,还愁儿子没大学上吗?

同事的孩子们,目前最大的在读高二,在临海的一所重点高中累得半死,也才考到年级前五十,就给她妈嘚瑟的,整天挂在嘴边,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一个读重点高中的女儿—-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补课补出来的吗?不补课能有这么好的成绩吗?

如果自己也有条件送孩子去补课,儿子也不至于才考了三百多分,哎,都怪自己当年年轻,稀里糊涂嫁错了人,不然何至于现在这么愁?

虽然追忆似水年华已然无用,但柳若枝经常回忆过去。

如果她不是在舞场认识了小秋,如果不是对小秋还不了解就结了婚,如果小秋能好好上个班,也不至于孩子上不起补习班;如果孩子上了补习班,也不至于连普高都上不了。

对桌那个女的,柳若枝看见她就不烦别人。

那女的一副丑样子,但吃好的穿好的,女儿读重点高中,还不是因为嫁对了人才有钱给孩子补课吗?

真是命里八尺,难求一丈啊!如果柳若枝嫁对了人,也有钱给孩子补课,那宝贝儿子也一定能考上重点高中,不至于整天在家打游戏。

柳若枝把临海的私立高中都摸排了一下,适合她儿子的私立高中,最便宜的学费每年也得六万,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每年没有小十万下不来。

这几十年的光阴,柳若枝是白天恨透了这个世界,晚上又像一只三月里的猫,任意开启能吃能睡能玩的模式,尽情享受生命的愉悦。

婚后的日子浑浑噩噩,捉襟见肘,但她特别享受身边女性对她的嫉妒,生活好像并不难,况且此时她又有了颜丰帆。

颜丰帆虽然穷,但颜丰帆发现了她,爱上了她,浇灌了她。

她觉得自己像阳春三月的发芽葱,经过风霜雨雪,虽乍暖还寒,但离春光明媚也不远了,自己又像开始生长了似的,重新焕发的生机比年轻时更强壮有力。

可眼下,儿子上高中才是大事,时间不等人,几天之内就得搞定,就得交费,三年三十万块,柳若枝很上火——上哪里搞这么多钱呢?

柳若枝对一切都能不在乎,但对儿子关怀备至。

她不能让儿子不读高中,不能当别人的笑柄,哪怕砸锅卖铁,也要让儿子去读私立高中,好赖也得上个大学,说出去才好听。

可她问过了,普通的私立高中,每年杂七杂八得十万,三年三十万,她家上不起的。

就算上了私立高中,三年后儿子如果考上公办大学,每年吃喝拉撒也得好几万。

如果上的是私立大学,每年得五万以上,四年就得二十万。

那么三年高中和四年大学,总共就得五十万……五十万,柳若枝一年到手才六万,她家就是一辈子也攒不上五十万这个天文数字,这可怎么办?

儿子读书不灵光,但自尊心很强,也是像柳若枝一样要脸的,就怕被问考多少分,上哪个学校。

有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自己家的事都没管明白,专门打听别人家的事,他们好像天生就知道她儿子分数低,想确认一下再开心一下似的,非得问,非得问。

柳若枝当年考高中也没考上,也是被一些家里有读书好的丑丫头的父母们打听分数,要从柳若枝没考上高中的悲伤中狠狠快乐一下。

谁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相通得很,任何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见不得别人好,起码不能比自己好,如果比自己好,那么他(她)就是敌人。

自己这么要强的女人,怎么就不能生出一个学霸儿子呢?就算不是学霸,能考上高中也行啊,也不至于让自己这么难!让办公室其它女人看自己笑话!

都怪小秋!什么种结什么瓜!想到此,她恨透了小秋!

柳若枝一贯很乐观,愁事到她这里都能给想开心了,什么事都耽误不了她每天睡足九小时,可是眼下,她凑不够学费,儿子就没学上,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学了,高中迟迟定不下来,全是因为没钱。

为此,她和小秋吵了无数次,让小秋找孩子奶奶要钱,小秋还真回农村老家问老母亲要钱,可那老太太,一辈子呆在农村,不过是种几分地,养几头猪,连养老和医疗保险都没有,哪里有钱给孙子读书?

老太太拿出压箱底的五百块钱,已经毛干爪净,一分钱都没有了。

柳若枝又回娘家哭诉,可是她父母离了婚,老爹的退休金在后老伴手里掐着,一分钱都不可能给的。

娘家妈虽然有退休金,但一直租房住,每月那点儿退休金除了租房子,剩不下几个子了,幸亏老妈还天天捡废品,不用柳若枝姐妹们贴补她。

不过就算柳若枝姐妹想贴补老妈,实际情况也不允许,两个姐姐都是爱打麻将不爱上班的,家里全靠男人一个人上班,都有正在读书的学生,都捉襟见肘,没钱支援柳若枝。

柳若枝姐妹之间,也没有多少来往。

柳若枝恨她妹妹的孩子读书好,恨得不行,一心希望正在读高中的外甥女考不上好大学,这样她心里就能平衡很多。

柳若枝的大姐,恨柳若枝有个办事处工厂坐办公室的好活,她自己也一直希望能有个像妹妹一样不用出力就能挣钱的好工作,奈何一直没找到这样的好差事,不是当收银员就是去幼儿园做饭,都是很累的活,后来干脆不干了,可什么都不行的妹妹柳若枝进了工厂的办公室,上哪说理去?

而柳若枝想不明白,自己这只白天鹅,怎么就干不过那些大肥鹅呢?为什么那些大肥鹅扑楞一下翅膀就能展翅翱翔,自己这只优雅的白天鹅却要走向铁锅?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若枝每天晚上还是睡得很好,白天却愁得不行,见谁和谁说,甚至有好心的同事给了她二百块钱,对桌那个整天显摆的女同事,甚至给了柳若枝五百元钱。

柳若枝被儿子读书搞得晕头转向,整天发信息让颜丰帆帮她出主意。

颜丰帆知道,现在只有钱能解决问题,可是柳若枝没有钱,王老大严厉地告诫她不要再去骚扰他,否则她现在的工作都保不住。

颜丰帆更没有钱,他自己的学费、生活费、恋爱费……都靠自己打工赚,月月光,手里只有五千块钱。

他和柳若枝说了,本指望一贯柔情似水的柳若枝能善解人意,说“五千块钱不顶用,你还是留着吧”,没想到柳若枝却说:“五千我也不嫌少,你快点送过来。”

这在以前,颜丰帆必然当成柳若枝的率真可爱来对待,可现在,他只觉得柳若枝吃相难看,连最起码的推让一下都懒得装了。

他去送钱的时候,柳若枝竟说:“你帮我向周自横借十万块行吗?”

颜丰帆登时血往上涌,心里说,“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咱们俩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周自横知道你柳若枝是谁?

别说你柳若枝了,就是我颜丰帆也不可能开口和同学借十万,人家有钱,但人家不是冤大头,人家凭什么借给一个寝室同学十万呢?”

难道单纯可爱是一把双刃剑?另一边就是愚蠢粗鄙?

颜丰帆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可这就是柳若枝的真性情,在原始的天性之巅,露出一个披着羊皮的狼的真面目,露出一个肉食动物的繁衍本能,可以让男人回复到原始状态,自由挥洒。

颜丰帆不舍得丢弃她,只能应付着她。

给了柳若枝五千块钱,颜丰帆再联系她,就像钓鱼执法似的,每隔几天就给柳若枝回复或者发一个消息—-只要不失联,一切都有回旋余地,但是不能影响他和蒋小月的感情,更准确地说,不能影响他的个人形象和信誉,其它的都无所谓。

还有一个月就开学了,儿子的学校还没落实,柳若枝急得像无头的苍蝇。

颜丰帆只给了五千,好大的面子似的,剩下的九万五在哪里?

颜丰帆最近工作太忙,好久没来,给他发微信也是好久才回,甚至根本不回,柳若枝隐隐担忧,是不是他不爱自己了?

他厌倦自己了?他有新欢了?

她觉得自己像天上的风,眼见着地面上的风儿自由地吹过原野,抚过活生生的面庞,掠过朝气蓬勃的气息,而自己只能干看着,在天上撩一撩断了的风筝线,不知该吹向哪里。

颜丰帆也不是没空见柳若枝,甚至他都挺想柳若枝的,想她的味道,想她的动力十足,想和她一起飙车,成疯成魔—-漂亮的女人,皮实的女人,可爱的女人……

可是这女人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满足不了她眼下的需要,还是离她远点为妙,等她儿子上了高中,不再找他谈钱,再去找她也不迟。

而且颜丰帆最近对感情的事,有点糊涂,他不明白,周自横怎么能喜欢他那个不漂亮的女朋友。

周自横是真正的高富帅,和女朋友晓荷是青梅竹马,是小时候时住在县城的邻居发小。

周父一开始不同意他俩的事,希望儿子能在他商业伙伴的女儿中选一个家境相当的女孩当媳妇,强强联姻,对以后的事业大有帮助。

可周自横就是不同意,就认定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黄毛丫头。

晓荷外表白白净净,但也平平常常,脸上总是挂着清冷的微笑,只有和周自横在一起的时候,才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高考前,晓荷放弃了保送的燕京医学院,考上了震旦大学医学院,跟随田自横来到了墨都,田父才恍然大悟,原来未来的儿媳妇这么厉害,和自己年轻的老婆一样,都是震旦大学的。

怪不得儿子宁可上一所临海的普通大学,也不想出国留学,原来他们田家有娶学霸的基因。

他头婚娶的景归娣就是个学霸,不仅是个学霸,还是个情霸,是个八面玲珑、长相一般的女人,于无声处,差点将他们周家的产业玩弄于股掌之间。

幸亏老母亲提前防范,不然周家的产业早晚都得姓景,景归娣那些弟弟妹妹们,早晚得插足周氏产业。

景归娣不满,离了婚,撤得干干净净,不知为何,这个女人竟然到了首富李银田手下当一秘。

周自横爸爸,也就是景归娣的前夫觉得,景归娣会有李银田的股份,什么男人到景归娣手里,都得雁过拔毛。

没想到,后来景归娣竟然不顾李银田挽留,自己创业,还是做与蓝田集团毫不相干的服装品牌,周父真是看不懂了。

好在周父不关心前妻在干什么,现在的年轻妻子也是个人精,自己要干事业,要关注很多事,有点儿力不从心。

他那年轻的妻子,也就是周自横暗地里叫她小妈姐的,不仅外貌出众,而且能力超强,晓荷能对标自己的老婆,周董事长理解了儿子的眼光,十分欣慰。

停留在感官之中的颜丰帆,还不知道灵魂伴侣的高度契合,才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烂。

他只知道周自横和女友每周都要一起运动,周自横是个半马选手,而晓荷能跑全马,罕见地将智力和体力的出类拔萃集于一身,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同一个寝室,周自横有时候并不避讳,极度赞美女友各方面的能力出众,听得直男们唏嘘不已,感叹人家出生在罗马,感叹自己不会投胎,也没遇到这样一位极品女友。

颜丰帆嫉妒得不行,嫉妒周自横的一切,嫉妒周自横有晓荷这样的高阶女友,却又不得不欣赏周自横的与世无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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