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温润的紫檀木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解决了那两个心怀鬼胎的医女后,王府主院的清晨似乎都多了一分安宁。凤栖梧陪着王妃卫雅宁用早膳,气氛融洽温馨,仿佛昨日的小小风波从未发生。
“栖梧,尝尝这个,厨房新做的水晶蒸饺,皮薄馅鲜。”卫雅宁夹了一个晶莹剔T的蒸饺放入凤栖梧碗中,眉眼间满是慈爱。
“多谢母妃。”凤栖梧浅笑着应下,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了自己面前那碗莲子百合羹上。
汤羹色泽乳白,莲子软糯,百合清香,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二致。然而,在她这双历经现代医学熏陶的毒理学专家眼中,那袅袅升起的热气里,似乎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极为隐晦的甜腻气息。
是“梦陀罗”的味道。
而且,比起前几日,这股气息似乎更浓郁了些。
下毒之人,见她安然无恙,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加大了剂量。这是在试探,也是在催命。
凤栖梧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执起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羹,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母妃,这汤羹闻着真香,只是儿媳近日胃口有些寡淡,偏爱些酸味的东西开胃,这碗甜羹,怕是辜负了厨房的心意。”
卫雅宁闻言,关切地看向她:“怎么?可是身子不适?”
“并无大碍,或许是天气转暖的缘故。”凤栖梧将汤碗稍稍推远了些,巧妙地避开了那致命的甜羹。“说起来,儿媳近日在研读一些医书古籍,发现这药理毒理一道,真是博大精深,令人着迷。”
她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引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母妃,您在京中多年,可曾听说过,这京城内外,有没有在毒物一道上造诣非凡,却又不为世俗所容的奇人异士?”
卫雅宁略感诧异,但看着儿媳清澈眼眸中的求知欲,只当她是真的对医术痴迷,便也认真地思索起来。
“毒理……这可真是个偏门。寻常大夫都以救死扶伤为己任,钻研此道的人,多半性情古怪。”卫雅宁沉吟片刻,像是从记忆深处翻找着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不过,那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凤栖梧心中一动,立刻追问:“哦?还请母妃赐教。”
“此人名叫裴献,曾是太医院最年轻、也最有天赋的医官。据说他对药性的理解远超常人,尤其擅长以毒攻毒,用药手法极其霸道凌厉,屡起沉疴。但也正因如此,他的一些方子在同僚眼中太过惊世骇俗,甚至有违医德。后来,他因一次用药失当,导致一位重臣不治身亡,龙颜大怒,便被革职除名,永不录用。”
卫雅宁叹了口气,继续道:“自那以后,他就从京城消失了。有人说他受不了打击,已经病故了;也有人说他隐居山林,因其医术诡谲,性情乖张,江湖人便送了他一个‘鬼医’的称号。只是,再也无人知其踪迹了。”
鬼医,裴献。
凤栖梧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被太医院除名,用药霸道,精通毒理……这不正是她要找的人吗?萧陌尘身中奇毒,寻常的温和疗法根本无济于事,正需要这样一位行险棋的高手。
“多谢母妃告知,儿媳只是好奇一问罢了。”她压下心头的激动,恢复了平静。
用完早膳,凤栖梧告别了王妃,回到了自己的残云居。
一进门,她便立刻吩咐贴身丫鬟青雀:“青雀,把我嫁妆的单子都取来,我要仔细瞧瞧。”
“是,王妃。”青雀有些不解,不知自家主子为何突然对这些东西上了心,但还是手脚麻利地从妆台下的一个梨花木匣子里,捧出了一叠厚厚的礼单。
凤栖梧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一张张地翻阅着。
凤家的陪嫁,大头都是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古玩字画,看似风光,实则大多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她快速掠过这些,目光专注于田产地契那一部分。
当她的指尖划过一张略微泛黄的契纸时,动作倏然一顿。
“济民堂药铺一间,位于城东青石巷。”
这间药铺,是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出身江南医药世家的母亲留下的陪嫁。凤栖梧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真是天助我也!
有了这间药铺,她便有了一个完美的据点。无论是采购炮制药材,还是暗中打探鬼医裴献的消息,都将方便许多。这里,将是她反击的起点。
“青雀,”凤栖梧将那张地契抽了出来,递给丫鬟,“你立刻派个得力的管事,带上我的信物和这张地契,去城东青石巷,将这家‘济民堂’给我收回来。无论现在是谁在经营,让他们三日内清空交接。告诉他们,新东家要亲自打理。”
她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中的果决与威严,让青雀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凤栖梧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棵抽出新芽的梧桐树,眸光深远。
萧陌尘,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而与此同时,安和院内,凤明月正得意地听着心腹丫鬟的汇报。
“小姐,奴婢打探清楚了。长公主送去的那两个医女,现在就跟个粗使丫头一样,端茶倒水、洒扫庭院什么都干,根本近不了世子的身。世子的一应汤药,全凭凤栖梧那个贱人一人做主!”
“当真?”凤明月喜上眉梢,手中的团扇都摇得快了几分。
“千真万确!听说她每日神神秘秘地关在房里,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汤汤水水给世子灌下去。府里下人都说,世子妃这是死马当活马医,瞎胡闹呢!”
凤明月听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必须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长公主姑母。姑母一直盼着萧陌尘早日归西,好为天佑哥哥铺路,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大大地奖赏自己!
想到这里,凤明月一刻也等不及了,理了理云鬓,扶着丫鬟的手,兴冲冲地朝着长公主所居的锦绣阁赶去。
锦绣阁内,熏香袅袅,一派富贵雍容。
长公主萧茗正闭目养神,听着身旁嬷嬷念诵佛经。
“姑母!姑母!大喜事!”凤明月人未到,声先至,带着一股按捺不住的兴奋闯了进来。
萧茗缓缓睁开眼,略带不悦地蹙了蹙眉:“何事如此慌张,失了体统?”
“姑母,您听我跟您说!”凤明月跑到她跟前,献宝似的说道,“我刚得到消息,凤栖梧她……她把您派去的医女都给架空了,现在正亲自给世子‘医治’呢!依我看,世子哥哥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您的大计,马上就要成了!”
她满心以为会看到长公主欣慰的笑容,然而,预想中的赞许并未出现。
萧茗的脸色,在听完她的话后,一寸寸地沉了下来。那双保养得宜的凤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股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有些刺耳,“她亲自在医治?胡闹!简直是胡闹!”
“啪——”
长公主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琉璃茶盏应声而倒,滚烫的茶水泼洒一地,发出“滋啦”的声响。
“谁给她的胆子!一个无知妇人,也敢对皇室子孙的身体下手!她这是想害死陌尘吗?!”萧茗霍然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原本雍容华贵的面容此刻因愤怒而扭曲,眼中迸射出的寒光,竟比冬日的冰雪还要冷冽。
她二话不说,提起裙摆,怒气冲冲地便往外走。
“来人!跟我去主院!我倒要看看,她凤栖梧是长了几个脑袋,敢如此胆大包天!”
一阵风似的,长公主带着满身的戾气,消失在了门外。
只留下凤明月一个人,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脸上得意的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
为……为什么?
姑母不是一直都希望萧陌尘早点死吗?
为什么听到他可能“死得更快”的消息,竟会如此……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