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的战术通讯器突然在腰间震动起来。
他脚步一顿，手掌按在那方金属外壳上，指腹轻轻摩挲过磨损的刻痕——这是他从废弃军火库拆下来的老款单兵终端，三天前在医院废墟里捡到的时候还是块废铁，没想到此刻竟发出规律性的蜂鸣。
苏挽卿也停住脚步，发梢被风掀起一缕，露出耳后淡粉色的薄皮：“是辐射干扰？”
“不是。”顾沉舟低头调出信号源界面，瞳孔微缩。
屏幕上跳动的绿色光斑正从灰绿云团的方向延伸过来，坐标显示B-7区——那是他们在医院墙壁上发现的涂鸦坐标，当时用烧红的刀尖在地图上烫出的焦痕还没凉透。
他喉结动了动，指节无意识地叩了叩通讯器：“有人在回应。”
苏挽卿凑近看了眼屏幕，发顶的药草香混着铁锈味钻进他鼻腔。
她的手指点在光斑上，指甲盖泛着极淡的青，那是长期接触变异植物留下的痕迹：“是医院里那些……”
“嘘。”顾沉舟突然按住她的手腕。
两人同时屏息，风裹着辐射云的腥气灌进喉咙，远处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是生锈的卷帘门被缓缓拉开。
他拉着她拐进倒塌的商业街。
断成两截的“好又多超市”招牌斜插在瓦砾里，玻璃柜台碎成星子，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顾沉舟的军靴碾过一片碎镜片，裂纹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沉舟？”苏挽卿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抵在腰间的皮质药囊上——那里装着她新配的麻醉剂，针管的金属头硌得她掌心发疼。
他没回答，目光扫过地面。
水泥板的缝隙里露出几根铁丝，锈得发黑，和周围自然风化的碎石格格不入。
“小心——”
话音未落，顾沉舟的军靴突然陷进虚土。
他手臂一紧将苏挽卿拽进怀里，后背重重撞在残墙上，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
苏挽卿被他护在臂弯里，鼻尖贴着他浸透汗水的作战服，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盖过了塌陷的轰鸣。
等尘埃落定，两人看着脚边的深坑。
锈迹斑斑的钢筋像獠牙般从坑底刺出来，最上面那根还挂着块碎布，暗红的血迹已经发黑。
“不是自然塌陷。”顾沉舟的拇指蹭过苏挽卿后颈的碎发，确认她没受伤才松开手。
他蹲下身，指尖蘸了蘸坑边的土，放在鼻端嗅了嗅——混着柴油的味道。
苏挽卿蹲在他旁边，用银针挑起那截碎布。
布料纤维里织着暗纹，是掠夺者常用的标记：“他们在等我们。”
风突然转了方向，送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顾沉舟猛地抬头，看见三楼残破的窗户后闪过一道影子——戴鸭舌帽的男人正举起望远镜，帽檐下露出半截泛青的下巴。
“阿狗。”他低声道。
苏挽卿没听过这个名字，但从他磨牙的声响里听出了警惕。
夜幕来得很快。
辐射云在暮色里泛着紫，像团凝固的淤血。
顾沉舟背靠着变形的自动取款机，看着苏挽卿用苔藓汁在墙上画标记——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信号，要是走散了就去标记点汇合。
引擎的轰鸣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声音从东边来，由远及近，带着改装引擎特有的嘶吼。
顾沉舟拉着苏挽卿闪进消防通道，透过破损的防火门，看见三辆装甲车碾过瓦砾。
最前面那辆的保险杠上焊着狼牙棒，车斗里站着七八个男人，手里的霰弹枪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为首的男人跳下车。
他左脸从眉骨到下颌有道蜈蚣似的疤，把原本端正的五官扯得扭曲，此刻正咧着嘴笑，露出两颗金牙：“顾先生，苏小姐，跑累了吧？”
苏挽卿的手指扣紧注射器。
她能感觉到针管里的液体在晃，那是用变异曼陀罗花芯提炼的麻醉剂，足够放倒三个成年人。
“疤脸。”顾沉舟的声音像块冰，“你的人跟踪我们三天了。”
疤脸拍了拍装甲车的外壳，金属发出闷响：“能从C-9区杀出来的人，能不盯着吗？”他歪头看向苏挽卿，目光在她腰间的药囊上停留，“尤其是带着移动药库的小美人。”
“我们不是来抢资源的。”苏挽卿往前半步，挡住顾沉舟的视线。
她的声音很轻，但尾音没抖，“我们找B-7区的信号源。”
疤脸突然大笑起来，震得脸上的疤都在抖：“信号源？那是老子设的饵！”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刻散开，形成半包围。
霰弹枪上膛的咔嗒声此起彼伏，“这鬼地方的规矩——进老子的地盘，要么留下命，要么留下人。”
顾沉舟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尖轻轻敲了敲大腿——这是他当年在特种部队养成的习惯，敲三下是“准备突围”，敲五下是“有埋伏”。
此刻他敲了七下，那是只有苏挽卿知道的暗语：“保护好自己。”
苏挽卿看懂了。
她的拇指按在注射器的活塞上，感受着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顾沉舟说过的话：“在废土上，温柔是刀鞘，锋芒才是刀刃。”
远处的辐射云突然泛起幽蓝的光，像有人在云层里点了盏灯。
顾沉舟抬头的瞬间，听见脑海里响起机械音，带着某种熟悉的震颤：“检测到关键事件触发——”
疤脸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顾沉舟突然绷紧的下颌线，眯起眼睛：“你在听什么？”
顾沉舟没回答。
他望着苏挽卿泛白的指节，又看了眼包围圈外的装甲车——引擎还在轰鸣，油箱盖没拧紧，柴油味混着辐射云的腥气，在夜风里飘成一张网。
系统提示的尾音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知道接下来会有三个选项，但此刻更清晰的，是苏挽卿别在耳后的药草——那是她今早采的，说是能缓解辐射头痛，现在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像面小旗子。
“跑。”他突然说。
苏挽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两人同时动了——顾沉舟冲向装甲车，抄起车斗里的汽油桶；苏挽卿反手将注射器扎进最近的掠夺者脖颈，紫色液体瞬间扩散。
疤脸的咆哮被引擎声淹没。
顾沉舟甩着燃烧的布条砸向油箱，火舌腾地窜起来，照亮了辐射云下的夜空。
苏挽卿拽着他的作战服往巷子里跑，发绳崩断，长发在风里乱舞，却始终没松开他的手。
他们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是疤脸的手下被麻醉剂放倒的声音。
顾沉舟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系统提示的余音，在耳边炸成一片。
“检测到关键事件触发——”系统音突然在太阳穴炸开，顾沉舟脚步微顿。
苏挽卿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停滞，指尖轻轻掐了下他的肱二头肌——这是他们约定的“保持移动”暗号。
他反手覆住她的手背，在掌心里快速画了个圈，算是回应。
全息投影在视网膜上展开，三个选项泛着冷白的光：
【A.引爆附近油罐制造混乱】（可覆盖半径20米爆炸范围，风险：可能波及苏挽卿）
【B.分散突围引开火力】（成功率67%，需精准计算追击路线）
【C.用伤员作诱饵反杀敌人】（道德值 – 15，苏挽卿好感度 – 20）
顾沉舟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余光瞥见苏挽卿正用牙齿咬开麻醉剂的保险盖，发梢扫过她耳后新添的擦伤——那是方才躲避流弹时撞在残墙上蹭的。
系统提示音里，C选项的红色警告刺得他眼睛生疼。
“选B。”他在心里默念，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我不会让你冒险”。
苏挽卿忽然松开他的手。
顾沉舟转头，正撞进她沉静的眼——那双眼底翻涌着他熟悉的、准备背水一战的光。
她指了指左侧坍塌的广告牌，又比了个“三秒”的手势。
他立刻明白：她要去引开右翼的追兵，给他争取绕到疤脸侧后的时间。
“不行。”顾沉舟低喝，伸手要拽她，却被她灵活地闪过。
她的药囊擦过他手背，里面装着的玻璃管叮当作响，像极了两人在避难所里用碎玻璃做的风铃——那是他们在辐射雨里熬了三个昼夜时，她偷偷做的。
“我有麻醉剂。”苏挽卿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枪管上的雪，“你有系统。”
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嗒”一声拧开了顾沉舟紧绷的神经。
他想起三天前在医院废墟，她举着自制的消毒喷雾挡在他和变异鼠群之间，白色雾气里她的脸模糊又清晰；想起昨夜她用半片辐射莓给他处理伤口，指尖沾着血却笑得像捡了块糖。
“数到七。”他咬着牙说，“七秒内必须回到我视线里。”
苏挽卿冲他眨了下左眼，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她发间那株缓解辐射头痛的药草摇晃起来。
顾沉舟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断墙后，喉结动了动，反手从战术腰包里摸出最后两枚燃烧瓶。
“追！别让那娘们跑了！”疤脸的咆哮混着霰弹枪上膛声炸响。
顾沉舟贴着墙根疾走，能听见左边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是苏挽卿的麻醉剂奏效了。
他趁机跃上半倒的水泥板，燃烧瓶在掌心滚了两圈，精准砸向右侧三层楼的广告牌支架。
“轰——”
金属扭曲的尖啸里，锈迹斑斑的广告牌轰然坠落，在疤脸和追兵之间砸出道火墙。
顾沉舟借着爆炸的气浪跃下水泥板，军靴在燃烧的碎木上踩出火星。
他瞥见疤脸正用袖子扑脸上的热灰，金牙在火光里闪着凶光，右手正往腰间摸——那里别着把改装过的沙漠之鹰。
“系统，奖励。”顾沉舟在心里低喝。
视网膜突然泛起淡蓝的光。
他的听觉瞬间变得异常清晰：三秒后左侧小巷会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皮靴摩擦地面的刺啦声），五秒后疤脸会骂着“操他娘的”绕开火墙，七秒后苏挽卿会从斜后方的通风管道钻出来——她发梢沾着的蜘蛛网此刻正随着她的移动轻轻颤动，像串会动的珍珠。
这是“协同感知”生效了。
顾沉舟能清晰“看”到苏挽卿视野里的景象：斑驳的墙皮、自己正在狂奔的背影、疤脸腰间沙漠之鹰的枪柄；也能“听”到她耳中传来的声音：自己剧烈的心跳、燃烧的木料噼啪作响、还有……
“沉舟！”苏挽卿的惊呼在两人共享的听觉里炸开。
顾沉舟本能地侧身，一颗子弹擦着他锁骨飞过，在墙上凿出个焦黑的洞。
他抬头，正看见疤脸从火墙缺口处冲出来，沙漠之鹰还在冒烟，脸上的疤因为暴怒而扭曲成条丑恶的蜈蚣。
“抓住顾沉舟！活的！”疤脸吼着，“那娘们的药囊老子要亲自摘——”
话音未落，一道紫色身影从他右侧的通风管道窜出。
苏挽卿的注射器闪着冷光，精准扎进疤脸颈侧的动脉。
顾沉舟看见她的指尖在发抖——那是麻醉剂剂量过大的副作用，但她的眼神比刀尖还利：“这是给医院里被你们虐杀的孕妇的。”
疤脸的瞳孔骤然扩散。
他踉跄着后退，沙漠之鹰“当啷”掉在地上。
顾沉舟趁机扑过去，用战术绳反剪他的双手。
远处传来装甲车引擎熄火的声音——剩下的手下见首领被制，早开着车逃进了辐射云里。
苏挽卿靠着墙滑坐在地，药囊掉在脚边，里面的玻璃管碎了大半。
顾沉舟蹲在她面前，伸手要碰她发间的药草，却被她抓住手腕按在自己左胸上。
“听。”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心跳还在跳。”
顾沉舟能感觉到她胸腔下规律的震动，混着自己掌心的温度。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命运共鸣生效，‘群体抗辐射因子’升级为‘协同感知’。”他这才注意到，两人相触的皮肤正泛着淡蓝的光，像层透明的保护罩。
“信号源。”苏挽卿突然抓住他的战术通讯器。
顾沉舟低头，屏幕上的绿色光斑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片刺目的空白。
他调出历史记录，发现最后一条信号在他们引爆炸弹时突然中断，就像有人故意拉断了线。
“可能是陷阱。”他摩挲着通讯器上的刻痕，“也可能……”
“他们在等我们深入。”苏挽卿替他说完，目光扫过不远处半掩的下水道铁盖。
锈迹斑斑的铁缝里渗出股潮湿的霉味，混着点若有若无的、类似机械运转的嗡鸣。
顾沉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铁盖边缘沾着些深褐色的痕迹，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紫——那是辐射超标到极点的血液才会有的颜色。
“走。”他背起苏挽卿，军靴踩上铁盖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去地下。”
辐射云在头顶翻涌得更凶了。
顾沉舟望着铁盖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忽然想起医院墙壁上的涂鸦——那个用鲜血画的箭头，正指向他们此刻要去的方向。